瑟琳:绝对理性的反讽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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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对瑟琳的解读往往放在瑟琳最后工于心计与筹划,最后完成对上庭“静默的反叛”。然而,这遗漏了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静默的反叛如何可能?
静默的反叛是感性对绝对理性的反叛吗?这看起来很有道理。毕竟,瑟琳被剥夺了情感,剩下一个理性的空壳,是局长帮助她恢复了人的七情六欲,而瑟琳算计到最后,也终于取回了自己的情感。罗睺也说:你们(上庭)对工具一无所知。
然而,或许重提一个细节是重要的。瑟琳在和可可莉克的最终对峙时,曾跟可可莉克说过,自己在任时期是最优秀最合格的清理人,自己是上庭好用趁手的工具。上庭对清理人的分析也表明,瑟琳对任务的执行总是理性而高效的,“事实”铁证如山,瑟琳完美地完成了上庭的需求。瑟琳当然有自己的私心和算计,她确实“偷偷给一个小怪物(局长)松绑了”,但前提在于,她并没有违逆上庭的理性意志,也没有让上庭失望过,即是是微小的偏差也始终在可控范围之内。瑟琳熟悉观测庭的规则,利用规则和上庭理性的偏狭为自己所用,对孔子的一句话的改写,或许可以用于形容瑟琳:“从心所欲,不逾矩(不违反理性秩序)”。罗睺的话也值得再审视:“你们(上庭)对工具一无所知。”这里当然是在说瑟琳不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被利用驱使的工具,上庭由于自己理性的傲慢,对自己的工具(瑟琳)一无所知。但这样的理解,不是也默认了瑟琳=上庭的工具这样一个前提吗?
那么,静默的反叛究竟何以可能呢?诚然,静默的反叛是感性(感情)对绝对理性(上庭)的反叛,但感性是通过贯彻绝对理性的逻辑来完成对绝对理性的反叛的。瑟琳既是上庭的反叛者,也是上庭绝对理性的绝对执行者。我们可以说,瑟琳就是上庭绝对理性的道成肉身,瑟琳行事的逻辑就是上庭理性秩序的象征。这不仅可以从上庭对瑟琳作为优秀的工具这一评价可以看出来,十三章中,上庭一旦失去了瑟琳的指引,绝对理性便紊乱失调,甚至一度被地底诱导出现重大的错误判断。什么是工具?工具是人的躯体和感知的延伸,是人造的“第二器官”。瑟琳作为上庭的工具,当然就是上庭这副理性“躯体”的延伸和扩展,上庭失去瑟琳,如同断掉左膀右臂,在这种情况下,上庭出现错误决策,似乎也就见怪不怪了。更进一步说,瑟琳以西区为棋盘布局,以局长、锈火、罗睺、可可莉克等人为棋子和工具,固然令人诟病。然而,这不只是某一个角色的道德评价的问题。要看到,上庭和地底的纷争,都是以西区为棋盘的,都是把普通人和禁闭者视为可供利用的工具。瑟琳对上庭的反叛(剧情洗白),往往让我们事后忽略了她行事的理性逻辑与上庭的一致性。当瑟琳在主线里献祭锈火成员的时候,上庭在十三章不也试图通过清洗令(大屠杀!)来“清洗”西区人吗?瑟琳之“恶”,不仅仅是个人的道德之恶,更是上庭的理性秩序的结构之恶。道德的批判,同样必须上升为对理性秩序的批判。清理人作为优秀的工具,也只是绝对理性的机器中的一个齿轮和零件罢了(尽管是很重要的零件)。不要忘记黑石英对瑟琳的实时监控扫描,当她处于那个结构的位置上时,理性的秩序便会对她构成不可忽视的强制力。
瑟琳的反叛,既是绝对理性(瑟琳)的成功,也是绝对理性(上庭)的失败。那是因为,上庭的绝对理性还不够绝对理性,瑟琳用比上庭更绝对理性的方式和策略,实现了对绝对理性的反叛:上庭把瑟琳当做优秀的工具,那么如果将工具理性的逻辑贯彻到极致会怎样呢?那就是绝对理性的上庭也成为理性(瑟琳)算计的工具,这不得不说是绝对理性自身的反讽。恰恰是瑟琳太过理性,太过熟稔理性秩序的法则,所以她才能发现理性法则的漏洞,才能利用上庭的规则来完成自己的私心。我们需要援引黑格尔的主奴辩证法:当主人只是慵懒地享受着奴隶的劳动时,主人已然依赖着奴隶。此时便发生了辩证的反转:奴隶从他的依存附属地位中,发现了自己的本质力量,是他创造了主人赖以生存的劳动剩余。因此,附属的奴隶反而是有力的,他反而成为了有力的新主人。而主人则是无力的,因为他只能依赖奴隶的劳作。难道上庭和瑟琳的关系,不正是体现了主奴辩证法的颠倒吗?上庭对瑟琳这个优秀的工具依赖如此之深,以至于失去了瑟琳就变得无力抓瞎摸不着北(十三章),以至于无法理解绝对理性自身的局限,以至于对“工具一无所知”(罗睺语)。上庭这个理性的主人,最终被证明也是一个无力的主人,一个理性自身的新奴隶。恰恰是瑟琳比上庭更激进,更加贯彻绝对理性的内在逻辑,她才能认识到理性秩序的内在缺陷和漏洞,从而引发理性大厦的自我瓦解和松动,完成所谓静默的反叛。瑟琳对理性的反叛,也是理性对理性自身的反叛,这不得不说是理性自身的荒诞喜剧。
如果说静默的反叛是理性的自我反叛,这是否跟一开始说的,静默的反叛是感性对理性的反叛相矛盾?非也。瑟琳既是感性的,也是理性的,或者说,瑟琳是一个“美学”的环节。所谓美学(感性学),是理性与感性的中介环节,美学既充当着理性殖民感性的工具,又是反叛理性压抑感性的潜在力量。瑟琳的悖论,也是美学的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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