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代码》第八章

第八章：深渊的回响

索恩博士的实验室，是纳罗迪亚这座洁白神殿中的一处异质空间。没有窗户，只有四壁覆盖的屏幕闪烁着冰冷的数据流，如同千万只窥探深渊的眼睛。空气里永久弥漫着臭氧、过热电路板和某种苦涩植物的混合气味，这气味本身就像一道无形屏障，隔绝了外界的虚伪芬芳。

诺克莱尔已经在这里待了七天。这七天里，他像一块被扔进知识海洋的海绵，疯狂汲取着索恩博士私人数据库中的禁忌知识：世界树系统充满漏洞的原始架构图、利莫里亚内部关于意识数字化失败的绝密报告、甚至还有哈图尔·莱茵哈特本人充满自我怀疑的私人笔记。

这些知识是一把双刃剑，在拓宽他视野的同时，也让他更深刻地感受到自身的渺小与前路的凶险。他不再仅仅是为了改变命运而学习的废都少年，而是变成了一个手持星图、却身处未知黑暗森林的探索者。

此刻，他正全神贯注地分析着从“伊卡洛斯”身上截获的核心代码。索恩博士则像头冬眠的熊蜷缩在角落的躺椅上，看似睡着，但诺克莱尔知道，那双浑浊的眼睛从未真正离开过屏幕。

“它在学习。”诺克莱尔低语，声音在服务器嗡鸣中格外清晰，“不仅复制变异，还在分析‘培养皿’的规则，试图欺骗它。”

屏幕上，黑色代码已演化成不断变化的复杂曼陀罗图案，正以诺克莱尔前所未见的方式生成海量“垃圾数据”。分析显示，这些数据正缓慢改变着封闭监狱的底层参数——它在挖洞，从内部腐蚀墙壁。

“有意思。”索恩博士沙哑开口，晃晃悠悠走来，眼中闪着病态兴奋，“伊卡洛斯生前是理想主义诗人，死后倒成了狡猾工兵。‘死亡’确实是最好的老师。发现什么了？”

“它在尝试与外界建立‘共振’。”诺克莱尔指向一段由古怪符号组成的闪烁序列，“这些符号与利莫里亚早期报告中记录的‘异常信号符文’有73%相似度。”

索恩博士呼吸一滞，脸几乎贴到屏幕上：“符文……‘深渊的回响’……它们果然又出现了。”

“深渊的回响？”

“一个代号。”索恩博士眼神凝重，“世界树雏形时期，哈图尔他们就探测到这种无法解析的信号。像宇宙背景辐射中的杂音。早期利莫里亚激进派认为这是宇宙的‘源代码’，试图解读利用……”

“结果呢？”

“结果就是第一批‘幽灵’诞生。”索恩博士冷笑，“那些人的意识接触符文瞬间就被撕碎同化，变成半死不活的数据怪物。他们不再是自己，而是‘深渊’在数字世界的回响，唯一目的就是寻找放大更多回响，让整个系统与深渊共振。”

诺克莱尔脚底升起一股寒意。他明白了“幽灵”的本质——不是简单数字亡魂，而是更恐怖存在的传声筒和放大器，执行着污染同化数字世界的指令。

“伊卡洛斯在尝试构建‘符文放大器’。”诺克莱尔盯着诡异曼陀罗，“一旦成功，就能向整个学院网络广播‘深渊回响’。每个联网者都可能成为新信标。”

空气凝固。微不足道的代码样本背后，竟是颠覆纳罗迪亚的危机。

“必须阻止它。”

“怎么阻止？强行删除？”索恩博士反问，“符文是信息，无法消灭。越攻击散播越快，像杀死谣言。”

“那就改变它。”诺克莱尔眼中闪过疯狂光芒，“如果是传声筒，为什么不能改变传递的声音？如果是放大器，为什么不能放大我们想要的信号？”

索恩博士愣住，像看怪物般看着他：“‘驯化’？你想驯化深渊回响？普罗米修斯只是想给系统下毒，你却想给毒药重写说明书！”

“普罗米修斯失败是因为用‘不存在的解’攻击追求‘最优解’的系统，是逻辑悖论。”诺克莱尔语速加快，大脑高速运转，“但我们面对的是信息病毒。对付病毒最好不是消灭，是‘免疫’——用更强大的‘良性病毒’覆盖它！”

他指向屏幕：“我要劫持它的广播信道！用这些符文谱写出我们自己的歌！”

索恩博士被惊世骇俗的言论镇住，张着嘴说不出话。这已超越黑客技术，近乎神技。

就在这时，诺克莱尔的旧终端震动。莉娜的紧急求救信号让他心头一紧：

【救我。不是他。是……另一个。更冷，更……饿。】

诺克莱尔瞳孔收缩——另一个？幽灵不止一种？

他调出“神盾”协议监控日志。五分钟前，一股全新、与伊卡洛斯截然不同的数据流正侵入莉娜脑机接口。它冰冷精准，像手术刀般层层剥离防御，更可怕的是，它对“神盾”的结构了如指掌！

“不好！”索恩博士脸色大变，“是‘清道夫’！幽灵中的纪律部队！目标不是污染是清除失控同类！它们发现伊卡洛斯在你这里，要来清理门户！那女孩是被污染的物证！”

诺克莱尔心沉谷底。他的保护反而让莉娜成了更危险猎物的目标。

“我必须立刻过去！”

“来不及！‘清道夫’攻击是概念层面，物理距离无意义！你现在去只会被一起清理！快给我她的数据坐标，必须远程切断！”

切断？意味着暂时牺牲莉娜，让大脑与网络物理隔绝，造成不可逆损伤！

不！一定有别的办法！

诺克莱尔目光扫过实验室，落在那个疯狂演化、试图广播深渊回响的“伊卡洛斯”样本上。

一个更大胆的计划成形。

既然“清道夫”目标是清理伊卡洛斯，那就送个更强大、更“美味”的到它嘴边！

“老师，给我三分钟！”诺克莱尔坐回终端，双手化影，“我要给‘清道夫’送份大礼！”

他不再压制培养皿中的样本，反而反向注入海量符文数据——如同给干柴浇上整桶汽油！

轰！

曼陀罗图案瞬间爆发，黑色代码疯狂膨胀，混乱恶意的深渊回响信号几何级增强！

“你疯了！”索恩博士惊骇，“会引来整个学院区安保系统！”

“安保系统总比‘清道夫’好对付！”诺克莱尔眼中布满血丝，意识与狂暴数据流惊险博弈，“我要把这力量当我的剑！”

他将失控的伊卡洛斯力量通过隐蔽代理节点，精准导向攻击莉娜的“清道夫”！

如同在搏斗鲨鱼间扔进更大、流血的肉块！

攻击莉娜的“清道夫”瞬间停顿。它感应到同源却强大百倍的信号。清理如此强大污染源，优先级远高于渺小信标。

它放弃莉娜，调转枪口迎向诱饵！

数字空间深处，一场凡人无法窥见的战争爆发！

冰冷秩序化的“清除”之力与混乱恶意的“污染”之力狠狠相撞！

实验室屏幕瞬间雪花，刺耳电流声撕裂空气！索恩博士被能量冲击波震得连连后退。

诺克莱尔作为风暴引导者，承受最直接冲击。大脑如被扔进恒星核心，意识在纯粹能量中灼烧撕裂。

他看到了——在那瞬间，“清道夫”的本质是无数被秩序格式化、一模一样的意识拷贝组成的“蜂群”，冰冷高效没有自我；“伊卡洛斯”的本质是在深渊污染下保留却被扭曲放大的“自我”，变成吞噬一切的“癌细胞”。

秩序与混乱，蜂群与癌细胞。

这就是幽灵的两种形态。

而他站在两者间，试图驾驭毁灭风暴。

咬紧牙关，用尽最后力气，在两股力量纠缠最紧时切断连接。

噗——

诺克莱尔一口鲜血喷在键盘上，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倒下瞬间，遥远模糊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不属于索恩、莉娜或任何幽灵。

那声音古老浩瀚，带着一丝……好奇。

【有趣的……变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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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ito如暗影穿行在访问学者宿舍区走廊。终端虽毁，他还有身体这把最强武器和探测器。

义眼切换热成像扫描每扇门后生命迹象。必须尽快离开——刚才交锋表明，他已卷入远超佣兵业务的事件。凯兰的一百万像是地狱单程票。

正当他准备从紧急通道撤离时，全身汗毛倒竖！

无法形容的、源自生物本能的恐惧攫住心脏。不是危险，而是……“不协调感”。

整个纳罗迪亚，这座悬浮空中的完美城市，在这一瞬间仿佛……“眨了下眼睛”。

所有灯光、声音、能量流动，在仪器无法捕捉的刹那停滞0.0001秒，然后恢复。

仿佛世界“帧率”掉了一帧。

街上行人未察，空中飞行器未坠，一切如常。

但Kaito知道，有什么恐怖之事刚发生。他的义体，那些与神经深度链接的精密仪器，捕捉到了那万分之一秒的“寂静”。那一刻，他感觉与义体的连接都差点中断。

这是什么？世界树核心重启？还是……别的？

他停步靠墙，平复狂跳心脏。望向学院区最深處，那座终年迷雾笼罩的索恩实验室方向。

强烈直觉告诉他，刚才让世界“眨眼”的事件与那个方向有关。与那个叫诺克莱尔的少年有关。

他原本只为完成肮脏赚钱任务，却无意窥见了一场撼动世界根基的风暴。

摸了摸口袋里存有妹妹照片的数据卡。冬港的冰湖，带花园的房子……遥远梦想在让世界停顿的“眨眼”前，显得如此脆弱渺小。

他第一次思考：如果世界本身是即将崩塌的沙堡，逃到天涯海角又有何意义？

Kaito的眼神在黑暗中变得前所未有复杂。猎犬本能要他逃，但更深沉、无法理解的情感让他停下脚步。

他想知道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