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牛奶、海风和再见

脑袋瓜开发度涨到12%之后，小天确实觉得学习好像轻松了一丢丢。那些原本像外星语一样的《网络犯罪与安全》名词，现在至少能在脑子里留下个小脚印；《行为控制学》里那些绕来绕去的道理，他也能勉强跟着想，甚至在虚拟课堂的小组讨论里，偶尔还能结结巴巴地问出一两个问题，虽然经常被高年级的同学偷偷笑话，但总比当个完全插不上嘴的小哑巴强多啦。

他慢慢习惯了IR中等教育的节奏。每天准时钻进虚拟课堂，对着那些看不清脸的老师和同学的光影子，努力往脑子里塞着当执法官要学的知识。下课以后，他也不再是光知道疯玩，会花点时间看看笔记，或者试着用他那套“东方天独家理解法”去琢磨案例——比如把“分布式拒绝服务攻击”想象成一大群调皮鬼同时去按隔壁怪叔叔家的门铃，把“社会工程学”想象成用一根超棒棒糖从幼儿园小胖墩那里骗出他藏巧克力的地方。虽然比喻得乱七八糟，但好歹是他自己想出来的笨办法。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平平淡淡但又有点小充实。直到这天下午，小天刚上完一堂叫“犯罪现场心理痕迹分析”的课，摘下头显，揉着有点发胀的太阳穴，个人终端就“嘀嘀”响了一下，是江临汐发来的简讯，只有短短几个字：

「老地方，等你。」

小天愣了一下。江临汐很少说话这么简短，而且“老地方”肯定就是那个秘密基地灯塔啦。他马上回复：「立刻到！」

连休息都顾不上，小天跟妈妈喊了一声“我出去一下！”，就像屁股着火一样冲出了家门。

跑到灯塔下面，果然看到江临汐已经等在那里了。她没有像平时一样摆弄仪器或者看书，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灯塔入口的石阶上，望着面前没什么波浪的大海。夕阳把她的侧脸染成了暖暖的金色，海风吹着她的头发和裙摆，飘呀飘。

让小天有点惊讶的是，江临汐脚边放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两瓶……牛奶？是那种超贵的、用老早以前方法做的天然大溪地牛奶，瓶子上还挂着小小的水珠，一看就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

“江临汐！”小天跑上前，还有点喘，“怎么啦？是不是仪器又发现什么新东西了？”他第一反应还是跟观测有关。

江临汐抬起头，看了小天一眼，眼神有点复杂，不像平时那么平静，好像藏着什么事。她没有回答小天的问题，只是默默地从袋子里拿出一瓶牛奶，递给他。

小天疑惑地接过，冰凉的瓶子让他手心一爽。“牛奶？你怎么突然买这个？好贵的。”他知道这种天然牛奶价格超夸张，根本不是他们家平时喝的合成奶能比的。

江临汐自己也拿起另一瓶，拧开盖子，却没有马上喝，只是用手指轻轻摸着凉凉的瓶身。她拍了拍身边的石阶，让小天坐下。

小天乖乖坐下，也拧开牛奶瓶盖，一股香香浓浓的奶味飘了出来。他喝了一小口，滑滑甜甜的，确实和合成奶不一样。两个人就这样并排坐着，对着被夕阳打扮得花花绿绿的大海，一人拿着一瓶贵贵的天然牛奶，一口一口地喝着，谁都没先说话。

海鸥在远处嘎嘎叫，大船发出“呜呜”的长鸣。安静笼罩着他们两个，只有牛奶瓶偶尔碰到石阶的轻轻响声，还有海浪“哗啦哗啦”的声音。

这种安静让小天觉得浑身不对劲。平时的江临汐虽然话也不多，但两个人在一起，总会说点什么，关于观测，关于学习，或者光是听小天叽里呱啦。像今天这样谁也不吭声，太少见了。

他终于憋不住了，扭过头，看着江临汐被海风吹得有点红扑扑的侧脸，小声问：“江临汐……你怎么啦？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了？”

江临汐握着牛奶瓶的手指紧了紧，她还是看着海那边，过了好一会儿，才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一样，轻轻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点飘：“我……申请到去迩洙礁海洋生物研究所进修的机会了。”

“迩……迩洙礁？”小天眨巴眨巴眼，使劲在脑子里找这个地方。哦，想起来了，是那个在海德拉城西南边、以漂亮沙滩和干净环境出名的群岛，听说运气很好没被以前的企业战争影响到。“那是好事啊！那不是你一直想去的地方吗？”小天记得江临汐说过，那里是研究海洋生物最棒的地方。

“嗯。”江临汐轻轻应了一声，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牛奶瓶，“那里……有最厉害的海洋生物研究中心，又在最好的海边。如果我想证明汐见水母真的存在，完成爸爸的研究，就必须去那里好好学习……”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小天却好像听出了一点点不容易发现的……舍不得？

“可是……”小天终于抓住了重点，“你要……离开海德拉城了？”

“过几天……就要走了。”江临汐终于转过头，看向小天，蓝蓝的眼睛里情绪好多，“机票和手续……都办好了。”

“啊……”小天张大了嘴巴，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面好像突然空了一块，刚才喝下去的牛奶好像都变成了酸酸的味道。他虽然知道江临汐志向远大，总有一天会去更远的地方，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我……我会想你的……”他低下头，声音闷闷的，手指头不自觉地抠着牛奶瓶上的标签。

听到小天这么直接的话，江临汐的眼圈有点红了，她赶紧转回头，又看向大海，不想让小天真看见，用带着一点点埋怨又有关心的语气说：“说实话……我有点担心你。我走了……都不知道你会不会自己记得买牛奶喝……老是喝那些没营养的合成饮料。”

“喂！”小天不满地抬起头，抗议道，“我又不是小宝宝了！我会自己买的！”虽然他心里明白，妈妈肯定还是会给他准备合成奶，这种贵贵的天然牛奶，大概只有过年过节或者他考了好成绩才能喝一次。

江临汐被他这样子逗得嘴角弯了一下，但笑容很快就没了。她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咸味的海风，轻声说：“今天……一起再看看海吧。等我离开海德拉城以后……我们，要经常联系。”

“嗯！”小天用力点头，把心里那点酸溜溜的感觉使劲压下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开心点，“经常联系！你一定要在那边好好研究！等找到了汐见水母，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我！还有……”他想了想，又补充道，“那边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等我当上执法官，我就……我就坐超级快的飞船过去帮你揍他们！”他挥舞着小拳头，做出一个自己觉得超凶的表情。

江临汐看着他这副模样，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容里闪着一点点泪光：“好。说定了。”

夕阳慢慢沉到海下面去了，天空的颜色从漂亮变回了安静，只剩下天幕边边和纳罗迪亚的金光提供着亮光。两个人就这样坐在灯塔下面，喝光了整瓶牛奶，看着天色一点点变黑，说了好多话，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大部分时间，还是小天在说，说着他对IR课程的抱怨，对以后的幻想，还有叮嘱江临汐要照顾好自己，记得常联系。江临汐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或者轻轻地“嗯”一声。

几天后，江临汐真的坐飞船去迩洙礁群岛了。她没有让小天去空港送她，只在出发前发来一条短短的消息：「我走了。保重。」

小天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虚拟课堂里上《犯罪心理学》的课。他看着那条短短的消息，呆了好一会儿，连老师点名问他问题他都没听见，第一次在课堂上走了神。

下课后，他一个人偷偷跑到矩阵公寓的天台上，望着海德拉城西南边的天空。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知道，在那片天空的尽头，就是漂亮的迩洙礁群岛，江临汐就在那里。

心里空荡荡的，好像少了点什么。以后再去灯塔，就只有他一个人了。没人再和他一起摆弄仪器，没人再安静地听他讲那些不好笑的笑话，也没人再在他犯傻的时候，用那种拿他没办法又有点惯着他的眼神看着他了。

他拿出那个金属哨子，放在嘴边，却没有吹响。江临汐说过，这个哨子的声音很特别，只有在真正需要帮忙的时候，关心你的人才会听到。现在，她离得那么那么远，还能听到吗？

“一定要好好的哦。”小天对着西南方的天空，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

他相信，就像江临汐相信汐见水母一定存在一样，他们也一定会再联系的。毕竟，他们可是一起看过蓝色奇迹的好朋友呀。

晚上的风吹过天台，有点凉。小天裹了裹衣服，转身下楼。书桌上，IR教育的终端还亮着光，下一堂课要预习的东西已经送过来了。

路还长着呢，他得继续往前走才行。为了能成为那个有资格坐飞船去帮朋友“教训坏蛋”的执法官，他得先搞定眼前这些让人头疼的功课。

他深吸一口气，坐回书桌前，重新戴上了那个沉浸式头显。虚拟课堂的光影子又一次把他包围住了，只是这一次，他的心里面，多了一份远远的想念，和一个需要他更加、更加努力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