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重逢与传承

六年时间，在海德拉城永远忙忙碌碌的节奏里，“咻”地一下就跑没影了。

对小天来说，这六年过得又充实又有点单调。他像一颗被扔进IR教育系统大机器里的小螺丝，规规矩矩地学着治安管理专业那三大核心课程：《网络犯罪与安全》让他看到了网络世界暗地里的坏心思；《行为控制学》让他开始琢磨环境和人做事之间的奇妙联系；而《犯罪心理学》则在他心里种下了想要搞清楚人为什么那么复杂的小种子。脑袋开发度随着年纪自己慢慢涨，也靠着一直学习和想事情一点点提高，从12%到了16%，虽然还算不上超级天才，但对付功课已经够用啦。

他和远在迩洙礁群岛的江临汐，靠着断断续续、总是慢半拍的电子邮件保持着联系。这联系，成了他枯燥学习里的一颗糖，也是在他迷糊时候支撑他的小灯塔。

记得是江临汐离开海德拉城一年后的一天，小天的终端收到一封带着视频的邮件。他好奇地点开，江临汐的样子出现在光屏上，背景好像是个有很多透明水箱的实验室。

“歪歪歪，小天？”视频里的江临汐穿着白白的研究员衣服，看起来成熟了一点点，但眼神里还是有点熟悉的调皮，“因为这是在录像，所以我不知道你会有什么反应哦。”她说着，把镜头转向旁边一个小水箱，一只颜色花花绿绿的小章鱼正用吸盘好奇地扒拉她伸进去的手指。“你看，这只小章鱼在拽我的手指，像不像你以前老是拽我背包带子的样子呀？”

小天看着屏幕，忍不住笑出来，同时又有点脸红。他以前确实总喜欢拽江临汐的背包带子。

视频里，江临汐好像猜到了他的心思，笑着说：“好啦好啦，我知道你会说不像，或者干脆不承认你拽过，所以我才用录像跟你联系呀，这样你就没法反驳啦，嘿嘿！”影像就在她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里结束了。小天看着黑掉的屏幕，心里暖暖的，又有点拿她没办法，这丫头，隔这么远还不忘“捉弄”他。

又过了两年，小天十二岁。一个深更半夜，终端很少见地响起了实时通话的请求，是江临汐。

小天迷迷糊糊地接通，压低声音：“怎么啦？”生怕吵醒隔壁的爸爸妈妈。

江临汐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带着明显的累和紧张：“小天，能不能陪我一会儿？”

“当然可以！出什么事了？”小天的睡意一下子跑光了。

“我今天要熬夜写一份超重要的研究报告，还关系到研究员考评……我没把握能通过。”江临汐的声音有点发抖，“所以……你能陪我一起吗？你不用做什么，只要保持连线就好了……有你在，我可能没那么慌。”

“好！我陪你！”小天想都没想就答应。那一整晚，他没有挂断，就那样安静地听着终端那边传来敲键盘的声音、翻资料的沙沙声、还有江临汐偶尔累了的叹气。他有时会小声说几句“加油”，有时只是安静地陪着。直到第二天中午，江临汐才松了一口气告诉他报告交上去了。虽然离得超远，但小天能感觉到她话里的轻松和感谢。他在心里偷偷许愿，希望她一切顺利。

一年后，小天听说迩洙礁海洋生物研究所要开一个很重要的官方发布会，里面会有“最年轻的研究员”讲话。他心里一动，准时打开了直播。

果然，在亮亮的灯光下，他看到了那个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身影。江临汐穿着一身好看的正装，站在讲话台后面，表情冷静，动作稳稳的，再也看不到小时候的害羞和不安。

“尊敬的各位来宾，大家好。我叫江临汐，我的研究是：《基于潮汐频段分析‘汐见水母’特性及验证》。”她的声音清楚又平静，“很早以前，我在我搭档的帮助下用实验证明：在特定频段下用蓝光照海水，能看到叫汐见水母的隐形水母群，还能侧面看到时间好像变扭曲了。”她提到了“搭档”，小天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虽然总有人不信，但就在前几天，用来交叉验证汐见水母是不是真的存在的资源申请已经通过啦，我接下来会论证下面这些内容……”

看着屏幕上那个自信能干的江临汐，小天真心为她感到骄傲。那个在海边认真找传说水母的小女孩，真的一步一步走向了她的梦想。

再一年后，小天十四岁。一个打雷下雨的晚上，他又接到了江临汐的紧急通话。接通后，那边传来她带着哭腔、明显很害怕的声音：“小天？你在吗？别、别挂……”背景黑漆漆的，只有偶尔闪电的光。

“我在！怎么了？”小天的心提了起来。

“外面有雷暴，我这边停电了，好黑，我……被困在研究室里了。”江临汐的声音充满恐惧，“我好怕……那个，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别怕！我陪着你！”小天马上说。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他使劲找各种话题，讲学校里的趣事，讲自己训练时出的洋相，甚至哼起了跑调的儿歌，只为了让她分心，赶走她的害怕。直到那边传来电来了的嗡嗡声和江临汐放下心来的喘气声，小天才松了口气。那一刻，他超级希望自己能有本事，立刻飞到她身边去。

时间过得飞快，在小天十六岁这一年，他收到了一笔高达十万信用点的汇款，打钱的人竟然是江临汐。他惊讶地联系她。

“歪歪歪？小天你收到钱了吗？”江临汐的声音带着笑。

“为什么给我钱？”小天摸不着头脑。

“因为我拉到研究资源了呀~这就像公司拉投资，拉到投资以后，待遇就慢慢变好咯。”江临汐的语气轻快，“你不记得了吗？这几年一直都是你在帮我呀……说真的你都比我其他的后辈和下属更靠谱了，所以我现在就把你这几年的工资一起给你啦。”

“等等，你都有下属了？”小天更吃惊了。

“嗯……更准确的说法是‘新人研究员’，”江临汐解释，语气里有点小骄傲，“我拿到研究员职称比较早，又有些自己的研究项目，所以会有些来帮忙的新人啦，我可以安排他们做事的。”

“还不止这些哦，”她神秘地笑了笑，“我还从研究所‘顺’来了一大堆设备，和一艘科研船……”

“科研船？”小天眼睛瞪得溜圆。

“嗯……你很快就知道啦，拜拜~”江临汐像是故意卖关子，笑着挂了。

这份惊喜还没消化完，不久后，小天就在新闻上看到迩洙礁海洋生物研究所发公告，说已经派研究员江临汐回海德拉城组织科研工作。几乎同时，他收到了江临汐的消息，约他在西京祠堂港口的灯塔见面。

心跳扑通扑通加快，小天带着期待和一点点紧张，来到了那座装满他们回忆的灯塔。但是，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住了。灯塔外面没变，但大门换成了闪着金属光的先进自动门，周围好像还装了隐藏的摄像头，看起来戒备森严。

他在门口转悠了一会儿，脑子里闪过好多想法。最后，他深吸一口气，在门边的密码板上，输入了那个对他们有特殊意义的数字——487。

“嘀”的一声轻响，绿灯亮了，厚重的大门安静地滑开。

门里面，灯光明亮，原本破破烂烂的内部被彻底改造，变成了一个充满科技感的实验室前厅。而站在厅中间，手里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笑眯眯看着他的，正是六年没见的江临汐。

她长高了好多，脸蛋褪去了娃娃气，变得更清秀好看，穿着一身合身的研究员便服，气质安静又自信。只有那双蓝蓝的眼睛，还是那么清澈，现在正装满笑意和一点点不容易发现的害羞。

“我回来啦。”她轻声说，声音比记忆里更温柔更成熟了。

小天看着她，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多话堵在喉咙里，最后只变成一句：“你倒是没什么变化。”在他心里，那个在海边找水母的女孩，从来都没变。

江临汐的嘴角弯得更深了：“那就好。不过不管你怎么变，我见到你都很开心。”她停了一下，脸颊微微发红，鼓起勇气继续说：“然后……我还有10年的时间，这期间能调用研究所的资源、证明汐见水母的存在，你……要不要一起？”

说着，她把手里那杯喝了一半的牛奶，递向了小天。这个动作看起来平常，却充满了试探和用尽勇气的邀请。她的眼神里全是期待，还有一丝紧张。

小天看着那杯牛奶，又看看江临汐红红的脸和闪动的眼神，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和从没有过的坚定。他接过牛奶，没有犹豫，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当然，我们一起。”

江临汐听到这句话，脸上瞬间笑开了花，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棒的承诺。她开心地往前一步，轻轻抱了小天一下，马上又有点害羞地松开，转身给他看：“太好了！你看，我买下了这个灯塔，改成了实验室，还有这个，之前说的科考船……”

小天顺着她指的方向透过实验室的强化玻璃窗看去，只见灯塔下面的水边，安静地停着一艘线条超流畅、虽然不算特别大但看起来超厉害的科考船。船身被重新漆成了蓝白相间的颜色，船边上清楚地写着它的名字——“汐见号”。

“以后这艘船就是我们的啦。”江临汐语气超自豪。

“你把它买下来了？”小天惊讶。

“怎么可能嘛，这个超贵的。”江临汐调皮地眨眨眼，“但研究所会把资源优先给最能出成果的研究员呀，怎么样？是不是超有实力？”她脸上写着“快夸我”三个大字。

接着，她又深吸一口气，脸颊更红了点，声音也低了些，带着明显的紧张和期待：“总之……再见到你真的很开心。你想……搬到灯塔里来住吗？”

这一次，小天回答得更加干脆，他握住江临汐的手，微笑着说：“好，我们一起。”

“嗯，我们一起。”江临汐用力点头，眼睛里闪着幸福的光。

两颗分开了六年的心，在这一刻，因为共同的回忆、梦想和悄悄长大的喜欢，紧紧靠在了一起。他们谈恋爱啦。

几天后，十六岁的小天顺利从IR中等教育治安管理专业毕业，正式成了一名实习执法队员。当他怀着高兴和一点点紧张的心情回到家，想告诉爸妈这个好消息时，却发现爸爸东方青今天罕见地没加班，而是在家休息。

“臭小子，毕业了？”东方青看着儿子换上崭新的、还有点大的实习执法官制服（虽然是虚拟认证，但家里还是放了一套做纪念），脸上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嗯！爸，我以后就是正式的实习执法官了！”小天挺起胸膛，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可靠。

东方青没多说，只是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脖子，发出轻轻的“咔哒”声：“换上运动服，楼下的体育场，十分钟后见。”语气没得商量。

小天愣了一下，心里咚咚打鼓。爸爸这是要……检验他的打架功夫？他想起这六年来，爸爸虽然嘴上老是打击他，但偶尔也会在他练习时，用那种挑剔但又很准的眼光指出几个要命错误，教他一两招实用的抓人或挣脱技巧。但像今天这样正式约去体育场，还是头一回。

他不敢磨蹭，赶紧换好运动服跑下楼。社区体育场这时候人不多，东方青已经等在空空的塑胶场地上，穿着简单的背心和运动裤，虽然四十多了，但一直锻炼的身材还是超结实，肌肉线条清清楚楚，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就散发着一股经历过真刀真枪干架的压迫感。

“爸……”小天刚开口。

东方青直接打断他，摆出了一个简单的打架姿势，眼神像刀子一样：“少啰嗦。用你这六年学的东西，打过来。让我看看，你配不配穿那身衣服。”

小天深吸一口气，知道躲不掉了。他也摆出在虚拟训练场学来的标准防守姿势，眼神认真起来。他明白，这不是普通的父子打闹，是来自一个老兵的“考试”。

（以下为强化润色的格斗场景）

没有预兆，小天动了！他像一颗出膛的小炮弹，重心猛地一沉，右腿如同铁鞭般贴地扫出，带着一股狠劲直取父亲支撑腿的脚踝！这一下又快又刁，是他反复练习、自认得意的起手式！

然而，东方青的反应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在小天动的同时，他仿佛早已看穿，支撑脚只是轻轻一点，整个人如同没有重量般向后飘开半步，精准地让那记扫腿擦着裤脚掠过！同时，他探出的右手快如闪电，根本不是格挡，而是五指如钩，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直扣小天因扫腿而完全暴露的咽喉！

小天瞳孔一缩，冷汗瞬间冒出！他拼命收腿后仰，左手条件反射般向上猛格！“啪！” 一声脆响，小臂结结实实挡住了父亲的手刀，但那股恐怖的力道如同重锤，震得他整条胳膊瞬间麻木，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

“太慢！太直！”东方青冷喝如冰，脚步如鬼魅般一错，瞬间贴近！左拳一记简单粗暴的直拳，如同出膛的炮弹，直轰小天面门，拳风压得他几乎窒息！

小天咬牙，使出训练中的“外侧格挡”，右臂肌肉绷紧向外猛磕！“砰！” 格挡成功，但父亲拳头上蕴含的穿透力远超想象，巨大的冲击让他重心狂晃！而几乎在同一瞬间，东方青的右膝如同蛰伏的毒蛇，无声无息却快得只剩残影，狠狠顶向他的腹部！

“糟了！”小天脑子里警铃大作！生死关头，他想起爸爸某次酒后随口提过的“近身护中线”，完全是本能地拼命收缩核心，双肘如同千斤坠般猛地向下沉压！“嘭！” 一声闷响，他险之又险地用肘部和胯骨夹住了那记致命的膝撞！巨大的力量顶得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但东方青的攻势如同狂风暴雨，连绵不绝！被夹住的膝盖诡异地一旋，变为支点，左腿如同钢鞭般撕裂空气，一记凌厉无比的侧踢，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扫向小天的肋骨！

“砰——！” 这一次，避无可避！肋部传来钻心的剧痛，小天眼前一黑，闷哼着被狠狠扫飞出去，重重摔在冰冷的塑胶地上，尘土飞扬。

“起来！”东方青站在原地，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冰，“敌人不会给你喘气的机会！想当执法官？就这点能耐？”

小天感觉肋骨像断了一样疼，但他咬破了下嘴唇，血腥味刺激着神经。他低吼一声，用手撑地，摇摇晃晃地又站了起来！眼神里之前的紧张和试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狼性！

他不再拘泥于套路，开始将虚拟教官教的技巧、爸爸零散指点过的狠招、还有自己平时瞎琢磨的野路子全都揉在一起！他不再傻乎乎地强攻，而是开始晃动身体，用假动作虚晃，像泥鳅一样试图贴近，寻找近身缠斗的机会！拳头、手肘、膝盖……全身都变成了武器！

“啪！砰！咚！”

体育场上，肉体碰撞的声音密集地响起。小天的攻击依旧破绽百出，在身经百战的东方青面前显得无比稚嫩。但他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次次被看似轻描淡写却威力惊人的招式击倒，又一次次顽强地爬起来！他的拳头开始带上怒火，步伐虽然踉跄却带着不肯服输的韧性！偶尔，他还能凭借突然的变向和一股不要命的狠劲，逼得父亲不得不稍微认真格挡或闪避一下。

东方青冰冷的眼神深处，那丝极难察觉的赞许再次掠过，并且更浓了一些。这小子，韧性和悟性，比他想象的要好。

最终，当小天再一次被一记干净利落、无法抗拒的抱摔狠狠砸在地上，胸口憋闷得短时间内实在爬不起来时，东方青才停了手。他走到瘫倒在地、浑身汗水尘土、嘴角还带着血丝的儿子身边，沉默地看了几秒，扔过去一条干净的毛巾。

“记住今天挨的每一拳每一脚。”东方青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那股凌厉的杀气已经收敛，“真正的战场，比这脏一百倍，快一千倍，错一步，就是死。你想保护什么，先得学会怎么活下来。”

小天接过毛巾，胡乱擦着脸上的汗、血和灰，喘着粗气问：“爸……我……及格了吗？”

东方青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转过身，望向体育场外那片被霓虹灯和天幕笼罩的城市夜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淡淡地说：

“路是你自己选的。摔了跤，别哭鼻子指望人扶。但要是哪个不开眼的，敢对我儿子下黑手……”他顿了顿，侧过头，眼角余光扫过小天，那一瞬间，久违的、仿佛来自尸山血海的冰冷煞气再次弥漫开来，让小天如同坠入冰窟，汗毛倒竖，“……老子这把多年没动真格的老骨头，不介意再开开荤。”

说完，东方青便头也不回地朝家的方向走去，留下小天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塑胶地上，大口喘气，回味着父亲最后那句话和那个可怕的眼神。他摸了摸火辣辣疼的肋骨，又看了看自己因为脱力而微微颤抖、却仿佛充满了新力量的双手。

前面的路还长着呢，挑战多得像星星。但此刻，他心里却充满了从没有过的力量。他有要一起追梦的女朋友，有看起来凶巴巴其实超在乎他的老爸，还有那个越来越清楚的、想要守护点什么的决心。

他撑着地面，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拍掉身上的灰，望向灯塔的方向。那里，有光，也有等他回去的人。实习执法官的苦日子明天才正式开始，而属于东方天的冒险，显然也才刚开了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