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巷诡影的符号矩阵分析:烦恼、羁绊…或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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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还是来看一下符号矩阵:
(1)X+Y
(2)Y+非X
(3)X+非Y
(4)非X+非Y
简明扼要地说,X与Y是矛盾对立关系,而非X和X之间相互否定,非Y和Y之间相互否定,(1)、(2)、(3)、(4)分别代表了X、Y、非X、非Y之间所有逻辑上可能的组合,当X和Y代表主题上一对矛盾时,(1)(2)(3)(4)就代表着围绕这对矛盾逻辑上所有的应对方案,其中有一个组合是理想的完美综合,代表了对剧情矛盾的理想解决方案和文本的愿望满足(一般是局长)。
那么,先用符号矩阵来分析雾巷诡影的剧情的话,首先就要确定X、Y、非X(即-X)和非Y(-Y)分别是什么。以下是我的思路:X=烦恼。这看起来是个很好理解的开始,因为雾巷诡影的剧情的关键词就是烦恼。那么与X对立的Y可以是什么呢?我们这里同样选取一个表示情感的词:平静,这是剧情中阿黛拉用来形容自己的状态,她没有烦恼,她很平静。那么,-Y是什么呢?-Y与Y是否定关系,那么,是谁“否定”了阿黛拉对幸福即忘却烦恼的平静的诠释呢?是局长,局长给出的关键词是:羁绊,或者说,被当做宝物的烦恼,也可以说是甜蜜的烦恼。看起来很顺利,那么,最后的-X又是什么呢?
然而,-X这一项并不直观明显,为了实现辩证的飞跃,不如先回归前面得到的三项,观察一下它们之间的关系:X→Y→-Y=烦恼→平静→羁绊=拥有记忆→斩断记忆→夺回记忆=痛苦与苦涩→忘却与失落→甜蜜的苦涩。-X与X之间是否定关系,那么X=烦恼=痛苦与苦涩=拥有记忆的“否定”之物-X,是什么呢?拥有的记忆的“否定”,就是不曾拥有的记忆。痛苦与苦涩的“否定”,就是快乐与幸福。那么,-X=不曾拥有的记忆=快乐与幸福=?我会说,那是[爱]。
为什么-X=[爱]?这似乎是武断的答案,但是,我们先卖一个关子,稍后再给出解释。先让我们把符号矩阵填起来吧。
(1)烦恼+平静→被阿黛拉剪断烦恼的镇民
(2)爱+平静→阿黛拉
(3)烦恼+羁绊→执着找回记忆的局长
(4)爱+羁绊→家庭幸福的莱塔
镇民为烦恼所困,被阿黛拉剪断烦恼之后,他们失去了自己的烦恼、痛苦和记忆,陷入了平和,或者说停滞。而局长虽然有自己的烦恼,却不将其视为负担,而是将其看做自己苦涩而甜蜜的羁绊(MBCC、海拉和赫卡蒂)。莱塔没有烦恼,家庭圆满,被父母宠爱。那么,阿黛拉=平静+[爱]的组合,是什么意思呢?阿黛拉没有烦恼,这很好理解,因为她随时能剪断自己的烦恼,在新的地方,开启新的平静和安宁的生活。那么,[爱],对于阿黛拉而言,又是什么呢?那是尚未拥有的记忆,也是她真正的欲望。
当然,在审查剧情里,我们可以知道,阿黛拉和她母亲的关系并不好,原生家庭的经历和创伤,可以说是阿黛拉缺[爱]、欲望[爱]的逻辑原点。但即便不参考审查剧情,在活动剧情中也有了足够的线索,指向了阿黛拉对[爱]的欲望。
首先,还是来看剧情中局长与阿黛拉的关系。局长与阿黛拉,既是对手(MBCC局长与要抓捕的禁闭者),也是爱人,既是危险的(阿黛拉为局长理发时,剪刀有几次都成为致命的威胁体验),也是甜蜜的,既是禁忌的(钟楼存放着阿黛拉的剪刀,同样象征着阿黛拉的真实身份和内心的秘密,莱塔告诫局长千万不能去钟楼,也就是禁忌之地的存在),也是互相吸引的,既是疏离设防的(在剧情中,阿黛拉对“侦探”局长而言,是未知的谜一样的存在),又是亲昵宠溺的。阿黛拉与局长之间,与其说像恋人,不如说像[母亲]与[孩子]。
[孩子]和[母体]在这里是作为方便理解的比喻和同构的类比来使用的,换言之,[母子关系]只是一个比喻的模型,一个允许进行形象讲述的例子,它的逻辑是“像”或“类似”[母子关系],而非“是”妈妈和幼儿的关系,请区别于实际存在的婴幼儿或妈妈。
想象界和象征界是人类精神结构的不同层面。先来看想象界。想象界是一个充满着融合、完整幻象、没有分离痛苦的层次。这个阶段的[孩子],还没有形成一个稳定、独立的“自我”概念。它无法清晰地区分“我”和“非我”(尤其是[母体])。在它看来,自己和[母体]是一个共生的、无差别的整体。[孩子]的需求(比如饥饿)几乎能立刻被[母体]满足。因此,它体验到的是一种没有缺失、没有不满的圆满状态。想象界主要是[孩子]与[孩子]的镜像(或者说[孩子]与[母体])之间的二元关系。这里没有第三者,没有复杂的社会规则。想象界提供的完整感和满足感本质上是一种幻象。它是一种对完美的、未分裂状态的怀旧和渴望。
在剧情中,存在着明显的空间对比:阿黛拉的理发店/阿黛拉的家VS雾巷=安全VS危险=平静安宁VS恐怖诡异=温暖柔和VS浓雾黑暗=爱与包容VS烦恼痛苦。阿黛拉的理发店和家,便是局长这个失忆的[孩子]的寻求爱与安定的港湾。失忆的局长退行到想象界的镜像阶段,而局长和阿黛拉之间的关系,恰如想象界中[母亲]与[孩子]之间亲密无间,却又危险致命的圆满融合。失忆的局长如同新生的[孩子],是阿黛拉赋予了局长以身份:一个“探长”,这就像[母亲]给[孩子]取了名字一样。[母亲]阿黛拉为[孩子]局长确立了一个镜像,一个理想的自我形象:一个找出真相的“探长”,局长因而认同并内化了这个理想的自我形象,把自己当做一个“探长”,要查明疯剪子事件的真相。
然而,局长想要的,不如说是来自[母亲]阿黛拉的[爱],也就是阿黛拉的肯定、认可和赞扬:阿黛拉肯定局长的力量和强大,局长便内化了阿黛拉的赞扬褒奖:“你(指“疯剪子”女人)怎么变弱了这么多,那天晚上不是很厉害吗?你心心念念的剪刀看不上你了?不如把它给我呀?有人(指阿黛拉)说过,我比你强多了。”
阿黛拉说,她最擅长照顾人了。但温柔的[母亲],在给予[爱]的同时,同样也不愿撒手,会吞没[孩子]存在的独立性。换言之,想象界中[母亲]的[爱],同样伴随着强烈的排他性的占有欲。阿黛拉所[爱]的,是那个失忆的局长,她“要感谢疯剪子让我们相遇,它拿走了你(局长)的烦恼,而你给了我(阿黛拉)非常美好的时光。”因此,每当局长在探案时,将疯剪子的线索指向了剪刀,阿黛拉便随即进入威胁的敌视状态。而局长越是接近真相,想象界中[母亲]与[孩子]脆弱而虚幻的完满就越接近崩溃,但恰恰也是阿黛拉,为局长确立了那个“探长”的理想镜像。而最后剧情高潮时,阿黛拉压制住局长,想要重新剪掉局长的记忆与烦恼,与其说这是帮助局长排除痛苦,不如说是[母亲]在宣告对[孩子]的占有欲:你是我所[爱]的,谁也不能将你夺走!
再来看象征界的概念。象征界标志着个体从想象界的二元融合中脱离出来,进入一个由语言、律法、社会规范构成的世界。它让我们成为独立的人,但也迫使我们接受分离、不完美和永恒的匮乏。还是用家庭戏剧的隐喻来说,就是[父之名]代表的社会的律法、规则和禁令,典型的就是乱伦禁忌。注意,和[母体]与[孩子]一样,[父之名]也好,[父亲]也罢,都只是比喻和类比,不要和实际的爸爸混同。[父亲]的介入,打破了[孩子]与[母体]之间那种亲密无间的二人世界,[父亲]告诉[孩子]:你不能拥有[母体]的一切,她有她自己的欲望,社会有社会的规则。进入象征界,就意味着接受匮乏,也就是不能再完全占有[母体],被迫和[母体]分离。[孩子]认识到自己不是世界的中心,他无法拥有一切,他的欲望不可能被完全满足。只有在象征界中,人才成为一个真正的社会主体。因为他开始在社会规范中为自己定位,被赋予了特定的社会身份。而剧情高潮中MBCC的及时介入,恰恰是象征界的[父法]降临,拆散了局长和阿黛拉想象性的二元关系,将局长带回社会规范的正常世界里。
阿黛拉是[爱]的给予者,可难道她不也想要被[爱]吗?她不也是一个想要他人的[爱]的[孩子]吗?她恰恰欲望他人所欲望的:他人感到痛苦想要解脱和完满的幸福,于是,她便欲望着她所[爱]之人能够摆脱痛苦的记忆,获得幸福,所以,她获得了疯剪子的禁闭者能力,为烦恼的人斩断痛苦的回忆。她之所以赠予[爱],也是欲望着得到他人的[爱]:她想要一个安定的家
,想要平静和安定的生活,也就是说,她想要稳定的归属感。怎样的归属感?被他人所需要、认可、接纳与关注。而她从来没有真正找到自己的家,她总是不断的寻找新的住所,暴露身份,然后忘却记忆与烦恼,换掉身份,然后继续寻找新的家园和归属地。她不断地欲望着他人的[爱],在短暂的满足和安宁之后,又陷入无法填补的匮乏与失落。在MBCC的强光之下,当阿黛拉的真实身份被曝光之后,不仅局长这个[孩子]被迫与[母亲]阿黛拉分离,阿黛拉这个[孩子]也同样被迫与小镇社群这个[母体]分离:“雾气缓缓涌 动着,越来越多碎语穿过浓雾到达你们耳边,强光下,新城臭名昭著的疯剪子无处遁形。她看起来有点恍惚”,阿黛拉:“头发……好多头发……大家又生出烦恼了……这次是因为我……呵呵…….这一刻总归会来的……”,“她的身影如此单薄,像是随时要消失在光中。”
最后,只剩下乱发的阴影的呢喃:“非走不可吗……非走不可吗……可我……想留下……”文案直白地点题,这份不舍的眷恋,恰恰是阿黛拉的“烦恼”,更确切地说,是阿黛拉“甜蜜的烦恼”=不愿割舍放弃的宝物=羁绊。可我却要说,[爱]与羁绊是不同的东西,倘若阿黛拉想要,她当然可以搬去新的城市,却继续持有这份“羁绊”的宝贵回忆,毕竟,记忆是否留存,是否剪去,完全由她自己决定。可他人的[爱]与认同接纳,却不是能由她自己决定的。不如说,她在新城是难以找到自己的安定的家,因为新城排斥狂厄,自然会排斥作为“怪物”疯剪子的阿黛拉。作为温柔理发师的阿黛拉自然是受人喜欢的,但作为疯剪子的阿黛拉,却不曾被[爱]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