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市民的一生（38）

学会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是每个人的必修课。

毕竟，不是每件事每个人都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也许生活不尽如人意，但作为幸存者，你不得不学会斗争，斗争，斗争，直到你不能或不必……

布莱恩·斯帕达和伊莎贝尔·兰颂离婚了。

他们的相识始于一个误会。

布莱恩只是打算随便在外面吃点什么，恰好兰颂餐厅才开业没多久他以前从没去过；而伊莎贝尔以为他是金标餐厅评选委员会的评委。

她拿出十二分的热情忐忑不安地询问他的看法，尽管他说了他真的不是评委。

这让他误以为她是个热情的、对待每个客人都很真诚的人。他误以为她对烹饪本身有着极大的热爱。

金标评委会的评委们一贯是胡乱点评的，这是每个纳罗迪亚人都觉得很正常的事——不是为了娱乐谁没事去当评委呢？况且能不能评上金标餐厅的标准也绝不在于评委们怎么说。

但伊莎贝尔却觉得很生气，她觉得她不该迎合评委的要求又不愿放弃评选金标餐厅。她用她独特而夸张的方式试图给那些纳罗迪亚人“上一课”——结局谁是小丑大家都非常清楚，甚至这件事本身成了一个热梗补充了海德拉市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布莱恩当时只是觉得，像她这样来自下城区的奋斗者不该因为有自己的坚持就被这么欺负——也许会有人就喜欢吃她做的杂菜煲呢？

尽管自己的父亲对这个来自下城区的餐厅主厨非常不满，他还是和伊莎贝尔结婚了。

“他只是没见过世面……早晚他们会离婚的。”卢卡·斯帕达看着报纸，喝着自家农场刚收下来的咖啡豆现磨的咖啡，轻描淡写地说——尽管那时他的孙女莎拉·斯帕达才刚刚出生。

莎拉生下来就和布莱恩一样，尝不出任何食物的味道。哪怕她的妈妈把盐当成了糖、把醋当成了酱油，她和她爸爸都会很开心地照吃不误。

那之后，伊莎贝尔就变了。

她不再会认真地询问他们的意见——反正他们吃什么都一样。她开始把更多注意力放在店里的员工身上——领班艾米结婚了，真好；那个腼腆的小服务员也找到了女朋友，真好……

一时间她竟觉得过得不幸的只有她自己。虽然她知道她的餐厅能在记者们的围攻下安然无恙全都得仰仗她的丈夫，但她就是对她的婚姻越来越不满意了……

布莱恩虽然尝不出食物的味道，但他能感觉到伊莎贝尔的这种变化。

失望与不满不断积聚着，直到作为导火索的那碗酱汁将一切引爆，再无转圜的余地……

莎拉只是对酱汁感到好奇，却被自己的亲妈告知这样是不对的。

她还要假装大度地说，孩子你在这个家做错什么都不会受到惩罚，我只是想让你明白这样是不对的……

多么可笑啊。布莱恩想。

伊莎贝尔·兰颂，你怎么敢这么对我的孩子！何况她也是你自己的孩子！

我不指望你拉着莎拉的手告诉她，这个叫做酱汁，它可以吃，你甚至可以用它在妈妈的额头上写个“王”字……

她是一个4岁的孩子，她对世界感到好奇的年龄段可能只有那么短短的几年——你却说那是不对的！

还说什么“做错什么都不会受到惩罚”？让莎拉用刀捅你两下也没关系吗？

如果你自己都不能明辨是非的话，就不要耽误我的孩子了！

“伊莎贝尔，我们离婚吧。”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下午，布莱恩只留下这句言简意赅却不容置疑的话，便牵着女儿莎拉·斯帕达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所幸一切都还没有太晚。所幸他是布莱恩·斯帕达，他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松浦绫香漫无目的地走在天云城最繁华的街道上，阔太太的装扮，空洞的眼神。

短短四年，她已经为黑泽家生下两女一儿了。

她的父母逢人便说她现在过得多么美满幸福——只有她自己知道，一切都糟透了。

她的丈夫被查出不能生育。而他的母亲只有他这一个孩子，这意味着黑泽家的香火要断了。

黑泽临也的母亲年轻时体弱多病，生他时就差点丢了命。这使得他对他的母亲格外孝顺，他会接受她的所有建议，只为了能让她开心。

在拿到医院的检查报告的那一刻，一向高傲的她跪在了松浦绫香的面前，求她同意和她的公公——也就是她丈夫的父亲生个儿子。

其实，黑泽临也的父亲是入赘的。即便她同意他们黑泽家的“香火”也已经断了。

黑泽临也的母亲总觉得亏欠自己的丈夫，她的身体状况使他不得不常年压抑自己的欲望。

“我们都会把他当成你和临也的孩子看的。”她说，“等我们死了，黑泽家就是你和临也的了——没人会知道这些……”

松浦绫香震惊地不知该如何反驳，于是她望向她的丈夫——而她的丈夫竟也跪下来求她同意他母亲荒唐的提议！

她不知道自己那段时间究竟是怎么过的。无论过了多久，她的身体都会记得那猛烈的、无休止的肆意冲撞带给她的疼痛与屈辱。

一个女儿，又一个女儿，终于她生下了一个儿子。

她的苦难终于要结束了。

她走在街上，远远看到了曾经的男朋友慕容磊。

他此刻正牵着妻子南宫萍萍的手，坐在街边吃小吃。

她忽然间就哭了出来，慌慌张张地逃走了。

当初她选择和黑泽临也结婚，只是因为她和他一样，都渴望爱情却也都想做孝顺的孩子。

难道，这一切都是错的么？

“囡囡，你也是女人，你一定能懂我的痛苦吧……”她在崩溃以前终于选择了向她的朋友倾诉。

可慕容囡囡只是给她做了一桌她爱吃的食物，告诉她要保重身体……

事实上，慕容囡囡并不能对她的遭遇感同身受——她只是意识到了，原来自己是那么幸福

——那些她和魏星辰都认为“理所应当的”，在很多人眼里都是“触不可及的”……

魏星辰看到慕容囡囡怀孕了的体检报告单时高兴得给他的41个哥哥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说他要当爸爸了。

他抱着她亲了又亲，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但紧接着，他在垃圾桶里发现了他自己被藏起来的体检报告单和一支使用过的辅助生殖试剂。

他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复杂。

“囡囡，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担忧地看着她，“你知道这东西对身体非常不好的……”

“……我看过你的体检报告单了，你看，你甚至都开始怀疑你自己有问题了。”她在他身边坐下，认真地说，“你想要孩子，我就应该生一个——如果用辅助生殖试剂都不行的话，我们就该考虑是该离婚还是领养了……”

“不！囡囡，不是这样的！无论你生不生孩子我都不要和你离婚！”他将她搂在怀里，生怕她会离开他，“我只是看到我的族人们带着他们的孩子，有时会期待一个微缩版的我或你——我想要的是我们的孩子——我不会收养那些互助会里来路不明的孩子，我不喜欢他们也不可能装作喜欢……我很庆幸你当时没有收留那些偷电的孩子……”

“哦，她们啊……我给她们贴上了追踪装置——那时境外势力非常猖獗，这是大嫂给我的——正巧还立了大功呢！”慕容囡囡说，“因为我一直感到困惑，为什么海德拉城这么低的婚育率还能让海德拉城里的孤儿跟城外的变异鬣狗一样源源不绝……重要的是，这些偷电的贼无一例外的全是女孩……”

“那些女孩专门会选已婚夫妻，偷电只是为了留在他们的家中……若是你说要送她们去互助会，她们立刻就跑了——很反常，不是么？”她搂住他的脖子笑着说，“就算你们家信用点多得花不完，也不该纵容罪恶啊！”

“这样的吗？我还真不知道，”魏星辰说，“我只知道我大伯常常为了要一个孩子一年共鸣一百多次——我不喜欢那样，我希望你能享受我们每次共鸣的过程……答应我，以后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了好么？”

慕容囡囡点了点头，那熟悉的、温暖的怀抱令她很安心。

我们会成为很好的父母的。她想。

不久之后，魏冉冉和慕容远帆便在他们父母的期待中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