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闭者异能的心理起源地:家庭与学校的制度谱系学

修改于10/0945 浏览茶水间
前言:
正文包含十六条相互关联的论纲,每条论纲正文附有更通俗的解释,如果正文部分能够理解,阅读时可以直接跳过解释的部分,如果觉得某条论纲读起来有困难,不妨看看解释的部分。解释是辅助性的梯子和抓手,按需阅读即可。
1、观察无期迷途早期的活动剧情和禁闭者审查,不难发现,诸多禁闭者身上的狂厄异能与偏执的欲望情绪,大多可以追溯到禁闭者早年在【家庭】和【学校】的(不少是创伤性质的)经历有关系。这里不打算深入到每个禁闭者具体的经历内容,仅仅以列举的形式,来呈现这种叙事模式的广泛存在:优利卡(【家庭、学校】),恩菲尔(【家庭】),卡门奈特(【家庭】),毕安卡(【学校】),阿黛拉(【家庭】),伊芙(【家庭】),爱缇(【家庭】),琳(【学校、家庭】),舒鲁玛(【家庭】),艾瑞尔(【家庭】)等。此处,个别禁闭者具体的【家庭】背景和个人经历固然千差万别,但其共性是更为重要的:为何【家庭】(最多)以及【学校】(其次)这两个制度性的场所总是反复出现,并被认为是理解这些禁闭者后来行为模式和人格塑造的起源地?
通俗讲解:
正文上来先提出了一个观察:你有没有发现,《无期迷途》里好多禁闭者,他们之所以会得狂厄,或者性格变得那么偏执、扭曲,问题的根源,十有八九都能在他们小时候的【家庭】和【学校】经历里找到。这些经历还大都不是什么好事,很多都是童年阴影级别的。
然后正文就列举了一堆角色,像优利卡、恩菲尔、阿黛拉、琳等等,证明这不是个例,而是游戏剧情里一个反复出现的套路。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正文抛出了一个问题,为整篇文章开了个头:为啥总是【家庭】(出问题最多的)和【学校】(第二多)这两个地方呢?为什么一说起这些禁闭者是怎么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活动剧情和审查剧情中总要从这两个地方讲起?
2、萨特开创的心理传记的方法,为理解个人与【社会】的关系提供了一种思路。不如说,禁闭者的审查剧情,就是在为每个禁闭者撰写一部微型的心理传记。萨特认为,个人的心理和行事风格,可以被锚定在一个具体的历史情境(Situation)中被理解。具体来说,一个人的自我意识的形成,是对其所处的具体情境的回应,一个人如何与自己所处的给定的不可选择的情境打交道,这个人也就如何造就自己。而在萨特看来,【家庭】是一个人原初的不可选择的情境(你无法选择自己出生在哪个【家庭】里,也无法自由选择自己的父母),【家庭】是联系个体(心理)与【社会】(公共生活)的核心的中介。正是在【家庭】中,个体上演并完成了自己最初的心理戏剧。
通俗讲解:
正文为了回答第一条提出的问题(为啥总是家庭和学校?),请来了一位法国哲学家萨特来帮忙。萨特有个理论,简单说就是:想了解一个人,就得看他/她处在什么样的“人生剧本”里。
这个“人生剧本”在正文里叫“情境”(Situation)。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你玩游戏时的人生开局:你没法选自己出生在哪个家庭,没法选父母是谁,没法选你生在哪个时代。这些你无法选择、被动接受的初始设定,就是你的“情境”。
然后,萨特最关键的观点来了:虽然你没法选你的“人生剧本”,但你怎么去“演”,怎么去应对这个剧本里发生的各种事,就决定了你最终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你的性格、你的选择、你的命运,都是你对这个不可选择的开局的回应。
讲到这里,答案就呼之欲出了:对每个人来说,【家庭】就是我们人生中第一个、也是最根本的、完全无法选择的“情境”。它就是我们人生的新手村,是我们接触整个社会大地图之前的第一站。
所以,正文认为,《无期迷途》里给禁闭者做的审查,其实相当于萨特的这套方法,带我们回到每个禁闭者最初的那个“情境”——也就是她们的家庭——去看看她们到底拿了一副什么样的牌,以及她们是如何打这手牌,并最终塑造成了现在的样子。
3、完全可以将萨特所说的个体,具体化为禁闭者个人,禁闭者个人偏执病态的情绪、欲望、情感、执念等心理动因,是对其所处的不可选择的人生情境的复杂回应,而禁闭者早年心理创伤的形成,或者说,其痛苦扭曲的心理戏剧的上演和完成,最初和最核心的戏台,就是【家庭】,而局长对禁闭者的审查,恰恰是力图重建和复原禁闭者形成心理创伤内核的那个原初情境。这个解释当然有道理,它强调了个体与【社会】生活互动的复杂中介,其中【家庭】是核心的制度场所。
通俗讲解:
正文在这一条里,把第二条讲的萨特理论,直接套用到了禁闭者身上。禁闭者 = 萨特理论里的个体。她们那些偏执、扭曲的性格和欲望 = 她们对“不可选择的人生情境”做出的复杂回应。
换句话说,禁闭者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不是因为她们天生就有病,而是因为她们的人生开局(特别是家庭环境)太糟糕了,她们用尽全力去应对这些糟糕的状况,结果就把自己塑造成了现在的样子。这些偏执和扭曲,是她们为了在痛苦中活下来而长出的刺。
那么,这场塑造了她们的人生大戏是在哪里上演的呢?按照萨特的说法,最初、也是最重要的舞台,就是【家庭】**。她们童年的心理创伤,她们痛苦的挣扎,都是在这个舞台上发生的。
最后,正文也点明了局长在干什么。局长对禁闭者的审查,就不只是在看档案、翻旧账。局长的审查,其实是在扮演一个心理侦探,努力地拼凑、还原出导致她们产生心理创伤的那个“犯罪现场”——也就是她们最初的家庭情境。我们是在搞清楚,当初那个“戏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惨剧。
4、提到心理分析,自然不能不提开创了古典精神分析的弗洛伊德。弗洛伊德认为,每个个体都必须先经历俄狄浦斯阶段,然后才能从孩童成长为成熟的适应【社会生活】的人。换言之,完成俄狄浦斯阶段是个体内化社会规范,从而参与更广泛的公共生活的必要条件。而俄狄浦斯情结的心理戏剧的上演场所,恰恰就是【家庭】。孩童想要独占母亲,但是被父亲的权威命令所禁止,孩童由于害怕父亲的力量和权威,因此放弃了独占母亲的原初欲望,转而认同父亲的权威,内化了父亲的禁令和规范。孩童对父亲权威的认同,以及对父亲禁令的内化,为孩童在更广阔的【社会生活】中认同权威并遵守社会规范奠定了最初的基础。在弗洛伊德看来,学生服从老师,下属服从上级,信徒服从神父,公民服从法律,这种服从权威,内化规范的现象,都可以追溯到【家庭】中对父法禁令的认同和服从。但禁令规范的内化,同样是一种心理压抑。弗洛伊德对神经官能症的研究,恰恰与这种内化的禁令规范所造成的心理压抑有关系。成人的心理症状的出现,可以回溯性地追溯到个体早年的创伤经历,以及孩童时期的【家庭】关系,因为俄狄浦斯情结的心理戏剧,就是发生在【家庭】中。
通俗讲解:
正文觉得光用萨特的理论还不够,于是又请来了精神分析的祖师爷——弗洛伊德。
弗洛伊德有个特别有名的理论叫“俄狄浦斯情结”(也就是我们常听说的“恋母/恋父情结”)。这个理论听起来有点离谱,但我们先不管细节,只看它的核心作用。
弗洛伊德认为,每个小孩都会经历一个阶段:他/她会特别依恋异性父母(比如男孩特别喜欢妈妈),同时会有点嫉妒甚至敌视同性父母(男孩觉得爸爸是情敌)。
但小孩很快会发现,同性父母(爸爸)太强大了,他代表着家里的规矩和权威。小孩斗不过,就会感到害怕。为了解决这个矛盾,小孩会选择放弃独占异性父母的想法,转而认同并学习同性父母。
这个过程非常关键!因为,这就是一个人第一次学会遵守规矩和服从权威的过程。这个心理过程发生在哪里?没错,还是在【家庭】里。
弗洛伊德认为,你在家里学会了听爸爸的话(遵守家庭规矩),长大了到了社会上,你才能学会听老师的话、听老板的话、遵守法律。家庭,就是你未来如何适应社会生活的“模拟训练场”。
但是,这个学会听话的过程,本质上是你压抑了自己最原始的欲望(比如独占妈妈的欲望)换来的。这种压抑如果处理不好,就会在心里埋下隐患,日后可能会变成各种心理问题,也就是所谓的“神经官能症”。
所以,弗洛伊德的理论也指向了同一个结论:一个成年人的心理问题,往往可以追溯到他/她童年时在家庭里处理俄狄浦斯情结、学习遵守规矩时遇到的麻烦和创伤。
5、禁闭者身上偏执的情绪、欲望、情感和执念,在精神分析看来自然就是症状。这里不妨用阿黛拉作为具体的例子,演示一下古典精神分析的文艺批评:阿黛拉如同母亲一般,给予每个镇民以及局长无微不至的关怀、包容、温柔和爱意。她说,她最擅长的就是照顾别人,她的工作就是帮助人们消除痛苦的烦恼。阿黛拉作为疯剪子和理发师,不断在新城的不同地方寻找一个能容纳自己的家园和归属地。一旦自己作为疯剪子的禁闭者身份被曝光了,她就被迫离开这个地方,搬去新的住所,并清除自己和当地居民有关的记忆。不用说,这种迁走-开启新的生活-身份曝光-清空记忆-迁走的循环,是一种强迫性重复。阿黛拉的讨好型人格也罢,强迫性重复地不断搬迁开启新的生活也罢,都是对她幼年【家庭】创伤的无意识回应。她渴望得到母亲的爱与认可,却成为了母亲眼中的累赘和烦恼,【家庭】母女的冲突,成为了阿黛拉难以承受和处理的创伤。因此,她用异能清除了母亲和自己关于对方的记忆,来回避【家庭】关系的创伤内核,让母女二人都得到解脱。然而,被压抑之物总会回归。阿黛拉所压抑的关于【家庭】和母亲的创伤记忆,便以症状的方式扭曲地回归:她在迁走和寻找新家的循环中不断重复,正是对她当初失落的【家庭】的无意识补偿。她对镇民和局长无微不至的照顾、关怀和爱意,则是【家庭】戏剧的两重上演:她照顾局长和镇民,就像一个理想的母亲给予孩子母爱一样。这种角色颠倒,让她通过扮演理想母亲的行为,来补偿小时候缺少母爱的自己;同时,她对爱的给予,也是希望小镇的社群能够给予她想要的爱和接纳,在这里,阿黛拉重演了小时候的自己讨好和照顾母亲的行为,背后的动机,恰恰是为了得到母亲的爱和关注。
通俗讲解:
理论讲完了,咱们来练练手。就拿阿黛拉当例子,看看弗洛伊德那套理论怎么用。
首先,阿黛拉那些奇怪的行为——比如讨好所有人、像妈妈一样照顾别人、反复搬家又清除记忆——在精神分析看来,这些都不是性格,而是症状。所谓症状,就是她内心深处压抑的创伤,以一种扭曲的方式冒了出来。
那么,她的创伤根源是什么?  就是她小时候的【家庭】悲剧:她拼命想得到妈妈的爱,但妈妈却把她当成累赘。这对一个小孩子来说是无法承受的痛苦。
为了逃避这种痛苦,她用异能清除了自己和妈妈的记忆,把这段创伤压抑了下去。  但弗洛伊德说了:被你强行压下去的东西,不会消失,它总会换个马甲再跑出来。于是,阿黛拉被压抑的创伤,就通过以下几种症状扭曲地回归了:
一个是强迫性重复地搬家和寻找归属感。这其实是在无意识地补偿她当初失去的那个“家”。她不停地找,就是因为内心深处那个“家”的空洞永远填不满。
另一个是像理想妈妈一样照顾别人(比如局长),这里面有两重心理活动:一方面,她扮演一个完美的妈妈,实际上是在照顾那个小时候渴望母爱却得不到的、内在的自己。她在对自己说:“你看,这才是一个好妈妈该有的样子。”另一方面,她对别人好,就像小时候她拼命对妈妈好一样。她内心深处的动机没变,还是那个渴望被爱、被接纳的小女孩。她希望通过付出,能换来别人(新的家人)的爱和关注,来填补妈妈当年留下的空白。
6、但萨特式的心理传记批评也好,弗洛伊德的古典精神分析也好,仅仅把【家庭】这一制度作为给定的不言自明的事实接受了下来,而没有问:【家庭】如何产生,为什么偏偏是【家庭】?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把近代西方的【核心家庭】制度作为参照模型。但玛丽-塞西尔和埃德蒙·奥尔蒂格对非洲传统社会的俄狄浦斯情结的研究表明:“俄狄浦斯情结的问题不能等同于一种性格学、一种发生心理学、一种社会心理学,或一种精神病理学的符号学,而是界定了那些基本结构。根据这些结构,无论对社会还是对个人而言,恶与苦难的问题,欲望与需求的辩证法,都得以被阐明……俄狄浦斯情结不能被还原为对孩子对其父母态度的描述。”
通俗讲解:
正文分析完阿黛拉,突然话锋一转,开始找茬了。不管是前面讲的萨特,还是弗洛伊德,他们俩的理论虽然听起来很有道理,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盲点。这个盲点就是:他们都把【家庭】这个东西当成是理所当然、自古以来就长这样的。
他们都在说家庭很重要,家庭是问题的根源,但他们从来没问过一个更深层的问题:我们现在理解的这种爸爸、妈妈、孩子组成的小家庭(也就是正文里提到的【核心家庭】),它是怎么来的?
为什么偏偏是这种形式的【家庭】成为了我们心理问题的温床?难道全世界、所有历史时期的“家庭”都长一个样吗?
为了证明这一点,正文引用了一项对非洲社会的研究。这项研究发现,弗洛伊德那套恋母情结理论,在非洲某些传统部落里就不太适用。因为人家的“家”和“亲属关系”跟现代西方社会完全不一样。
这说明什么?说明弗洛伊德的理论,可能只是解释了特定社会文化背景下(比如近代西方)的家庭问题,它不是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万能公式。
所以,正文在这里提出了一个关键的升级版问题:我们不能只盯着【家庭】里面发生了什么,我们还得搞清楚,【家庭】这个容器本身是怎么来的,以及它为什么是现在这个样子。
7、还是以阿黛拉为例子,阿黛拉清除掉自己和他人的记忆和烦恼,来开启新的生活。这种现象从精神分析的视角来看,可以看做是【成人】为了逃避无法处理的创伤,退行回到了孩童般的幼年期。但这种精神分析的解释,首先就必须预设了个体生命历程中,过去和现在存在着某种断裂的时间上距离。没有这种时间上的距离,也就无所谓退行了,毕竟,退行总是要“退”到另一个已经逝去的不同时期。具体而言,就是孩童般的幼年期和成人的成熟阶段的距离。退行的症状表现,乃是受到隔离与保护的幼年期的产物,而这种生命历程的时期划分和断裂,又等同于【儿童】与【成人】的区别和断裂,更进一步地说,是社会生活中私人领域和公共领域的分化和断裂。
通俗讲解:
正文继续拿阿黛拉举例子,但这次不是为了分析阿黛拉,而是为了分析我们用来分析阿黛拉的那个理论。
精神分析里有个词叫“退行”。啥意思呢?就是一个成年人,在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大麻烦时,心理上会倒退回小孩子一样的状态,用幼稚的方式来逃避问题。
正文指出,你看,阿黛拉清除记忆、逃避现实,这不就是典型的“退行”吗?但是,重点来了!作者抛出疑问:我们凭什么能说她是“退行”呢?
“退行”这个词,它本身就包含了一个前提:  你得先承认,“童年”和“成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被明确分开的人生阶段。就像游戏里的两个不同章节,你可以从第二章退回到第一章。如果人生没有这种明确的章节划分,那“退回”这个动作也就不存在了。
所以,“退行”理论要想成立,就必须默认:在时间上,人的一生被划分成了截然不同的【儿童】期和【成人】期。在人群上,【儿童】和【成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存在,有着不同的心智、权利和生活空间。
正文进一步指出,这种【儿童】和【成人】的划分,其实还对应着另一种社会空间的划分:【儿童】主要生活在受保护的、私密的空间里(比如家庭)。【成人】则主要活动在复杂的、公开的社会空间里(比如职场、社会)。
所以,当我们用“退行”这个词去分析阿黛拉时,我们其实已经不知不觉地接受了一整套关于“时间划分”(童年/成年)、“人群划分”(儿童/成人)和“空间划分”(家庭/社会)的现代观念。
8、当萨特试图将【家庭】作为连接个体心理和【社会生活】的中介制度时,他已经预设了一个独立的内在的私人心理空间,以及一个外在于个人内心的公共场域。而当弗洛伊德把【家庭】的父法权威,作为【社会生活】中的其他公共权威的最初原型时,他也同样预设了内部的【私人家庭】和外部的公共【社会生活】的区分。萨特的心理传记也好,弗洛伊德的古典精神分析文艺批评也好,对人物角色的心理提供了一种发生学的起源解释,但这两种路径却没有解释理论自己是如何诞生的:审查剧情作为禁闭者的心理传记,究竟何以可能?【家庭】戏剧作为禁闭者心理创伤的原初场景,究竟何以可能?发生学的解释,预设了【儿童】和【成人】的区分,这跟【家庭】和【社会】的区分是同构的。换言之,是【家庭】和【社会】的制度性区隔和分化,生产出了【儿童】和【成人】的断裂和区分,从而生产出了心理分析的发生学解释力图阐明的对象。换言之,萨特的心理传记也好,弗洛伊德的古典精神分析也罢,这类心理发生学解释诞生的制度背景,是【家庭】和【社会】的分化和区隔,这种分化和区隔又是现代社会公私领域的分化的一个具体表现。
通俗讲解:
正文在这一条里,把前面几条的找茬和分析汇总起来,得出了一个综合的结论。正文先指出:萨特的理论,默认了人的内心(私人心理)和社会(公共生活)是分开的,而家庭是连接这两者的桥梁。弗洛伊德的理论,也默认了家庭(私人空间)和社会(公共空间)是两个不同的地方。
你看,他们俩都把“家庭/私人”和“社会/公共”的区分,当成了一个不需要证明的、天然就存在的事实。
然后,正文抛出了另一个观点:萨特和弗洛伊德其实搞反了因果关系。他们以为,是先有了天生就不同的【儿童】和【成人】,然后才有了用来安置他们的【家庭】和【社会】。
但真相可能是:正是因为在现代社会里,我们用制度(法律、习俗、建筑格局等)硬生生地把【家庭】从【社会】中分割了出来,创造了一个所谓的“私人空间”,这种分割才“发明”出了【儿童】这个概念,让他们与【成人】产生了巨大的区别。
换句话说:不是因为孩子是【儿童】,所以他们需要待在【家庭】里;而是因为我们把孩子关进了【家庭】这个“特殊保护区”,他们才变成了我们今天理解的这种与【成人】截然不同的【儿童】。
所以,正文的结论是:萨特和弗洛伊德的心理学理论,他们所分析的那些童年创伤、心理问题(也就是正文里说的“心理分析的发生学解释力图阐明的对象”),这些问题之所以会以这种形式出现,恰恰是因为他们的理论诞生于一个已经完成了“家庭/社会”和“儿童/成人”划分的现代社会。
他们的理论不是在解释一个永恒的人性,而是在解释一个特定历史时期(现代)的产物。
9、法国历史学家菲利普·阿里埃斯在其巨著《儿童的世纪》中阐明,现代人所理解的【童年】观念,并非天然存在,而是在西方近代才被“发明”出来的。 在此之前的中世纪社会,人们对孩子并无特殊的【童年感】 。 孩子一旦脱离襁褓,就被视为小大人,直接混入大人的世界,共享他们的工作、娱乐甚至粗俗的玩笑。换言之,孩子并非天然就被视为【儿童】,把孩子当做与【成人】不同甚至互相对立的【儿童】,其实是特定历史阶段的产物。阿里埃斯认为,在中世纪,社会生活中不存在明确的年龄区隔。一旦孩子能够独立生活(大约7岁左右 ), 他们就不再被视为一种特殊的存在。孩子与大人生活在同一个开放、公开的社会空间里。他们一起工作,一起参加节日庆典,一起玩游戏。家庭、作坊、街道都是人员混杂、充满喧嚣的公共场所。孩子直接暴露在大人的世界里,包括性的、暴力的、粗俗的一面。在艺术作品中,孩子常常被画成缩小版的大人,拥有大人的肌肉线条和表情,穿着和大人一样的衣服。这反映了当时的人们在心智上并不认为孩子与大人有本质区别。
通俗讲解:
正文为了证明第八条的观点不是瞎猜的,搬出了历史学家菲利普·阿里埃斯和他的名著《儿童的世纪》来作为论据。
阿里埃斯研究发现,我们现在脑子里关于“童年”的各种印象——比如天真、纯洁、需要特殊保护、需要玩玩具、需要和大人隔离开等等——这些观念在几百年前的中世纪是根本不存在的。
那中世纪的孩子是什么样的呢?他们没有“儿童”这个特殊身份。在中世纪,一个孩子只要能自己走路、吃饭、说话了(大概7岁左右),就不再被看作是什么需要特殊对待的“儿童”了。他们被直接当成“小号的大人”。
他们生活空间不隔离。那时候没有所谓的“儿童专属空间”。孩子们直接和大人混在一起,在同一个屋檐下、同一个作坊里、同一条街上生活。他们跟大人一起干活,一起玩耍,甚至一起听荤段子、看暴力场面,没有任何“少儿不宜”的概念。
证据在哪呢?看看中世纪的画作就知道了。画里的孩子,除了个子小一点,长相、表情、肌肉线条、穿的衣服都跟大人一模一样,就像是把一个成年人等比例缩小了一样。这说明当时的人们从心底里就没觉得孩子和大人有什么本质区别。
所以,阿里埃斯的研究结论就是,我们今天认为天经地义的【童年感】,根本不是自古就有的,而是在近代(大概16、17世纪之后)才慢慢被“发明”和“建构”出来的。
10、阿里埃斯认为,从16、17世纪开始,一种全新的【童年感】开始萌芽并逐渐清晰。社会开始把孩子当做【儿童】,开始“发现”【儿童】的独特性,认为他们是天真、纯洁但又未开化的存在,需要特别的管教和塑造。当时的道德家与教育家认为,【儿童】的灵魂纯洁,但也容易受到【成人】世界的污染。因此,必须将【儿童】从混乱的【成人社会】中隔离开来,施以严格的道德和纪律教育。【学校】(特别是寄宿学校)成为实现这种隔离和规训的主要工具。与此同时,【家庭】的性质也在发生变化。它逐渐从一个开放的生产与社交单位,转变为一个以情感为纽带、注重隐私的私密空间,即我们今天熟悉的【核心家庭】。孩子不再仅仅是家族的延续,而作为【儿童】,成为【家庭】生活的中心,是父母情感的源泉和寄托。换言之,正是【学校】和【家庭】从更广阔的公共生活分化独立出来,成为与【社会】相隔绝分离的制度场所,才将孩子塑造为区别于【成人】的【儿童】 ,而这种制度区隔恰恰是历史的产物。
通俗讲解:
正文接着讲阿里埃斯的研究:到了16、17世纪,情况开始变了。社会上出现了一种新的观念。
当时的道德家和教育家们开始觉得,孩子们是天真纯洁的! 就像一张白纸。但他们也很脆弱! 容易被外面“大染缸”一样的成人社会给带坏。所以,必须把他们保护起来! 把他们从大人的世界里隔离开,进行专门的教育和管教。
那么,用什么办法来实现这种“隔离”呢?两大发明应运而生。现代【学校】,尤其是寄宿学校,它就像一个“无菌舱”,把孩子们从社会和家庭中抽离出来,集中进行管理和知识灌输。学校成了第一个专门为隔离和塑造【儿童】而设计的制度场所。【家庭】的功能也变了。它不再是中世纪那种开放的、生产和社交混在一起的大家庭。而是变成了我们今天熟悉的“核心家庭”——一个私密的、以夫妻感情和亲子关系为核心的“避风港”。
在这个新的家庭模式里,孩子不再仅仅是劳动力或继承人,他们成了家庭情感的中心,是父母疼爱和期望的焦点。
所以,结论就非常清晰了。正是【学校】和【家庭】这两个“新发明”,像两堵墙一样,把孩子从广阔的社会生活中隔离了出来,创造了一个受保护的、与成人世界截然不同的成长环境。在这个特殊环境里长大的孩子,自然就和直接混迹于成人世界的“小大人”完全不同了。他们就是我们今天所理解的【儿童】**。
11、【家庭】作为私密的情感空间和爱的港湾,作为区别于公共【社会生活】的私人领域,是现代的产物。具体而言,这里的【家庭】指的是【核心家庭】这一制度。但【家庭】仅仅是家的一种形式,譬如说,在现代社会,家采取了【核心家庭】的制度形式;在原始社会,家主要采取了亲属部落的制度形式;在古代封建社会,家主要采取了宗族的制度形式。这里的家,指的是一种广义的提供社会联结和认同归属的情感共同体,许多类型的家,比如亲属部落和宗族,并没有严格的私人领域和公共领域的划分和区隔。现代社会的到来,摧毁了古老的共同体,斩断了个体与共同体之间的纽带和联系,使得个体能够成为一个脱离了共同体的关系网络独立存在的个人。而作为私人领域的现代【家庭】,正是在旧的共同体的废墟之上形成的,【家庭】是古老的共同体瓦解之后,向内收缩的产物。新城是一个商业和娱乐业高度发达繁荣的社会,而许多新城出身的禁闭者角色,其心理创伤都植根于【家庭】这一制度场所。
通俗讲解:
这一条论纲主要做了两件事,总结前面的理论,并把它对准新城。
正文先重申了一遍前面的核心观点。我们今天觉得理所当然的,那种作为“避风港”、“充满爱”的私密小家庭(也就是【核心家庭】),它不是自古就有的,而是一个现代发明。
它是怎么来的呢?是在以前那种大的家族、宗族、村庄等“旧共同体”被打碎、瓦解之后,人们失去了原有的归属感,于是家庭的功能就向内收缩,变成了一个纯粹的情感小团体。你可以想象成:以前大家住在一个热闹的大院里,啥事都在院子里解决;后来大院拆了,大家各回各家,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这个“小日子”的家,就是【核心家庭】。
理论总结完了,正文立刻把它和新城联系起来。你看新城是个什么地方?它是一个高度发达的现代商业社会。这种社会恰恰就是摧毁旧共同体,催生【核心家庭】的典型环境。所以,这就完美解释了我们在第一条里提出的那个问题:为什么那么多新城出身的禁闭者,她们的心理创伤都和【家庭】有关?
答案就是,因为新城这个地方,它的社会结构就是以【核心家庭】为基本单位的。孩子们的成长环境,就是被【学校】和【家庭】这两个现代制度给牢牢框住的。因此,她们的心理问题,自然也就深深地烙上了这两个场所的印记。她们的悲剧,正是这种现代【核心家庭】制度下可能产生的悲剧。
12、相反,许多辛迪加或外邦出身的禁闭者角色可能没有【家庭】,但却有自己的家。辛迪加时期的西区,由于缺乏统一的公共权威,社会秩序混乱,黑帮割据林立,为了争夺势力地盘和资源,黑帮之间还互相火拼厮战。许多孩子正是在黑帮的火拼中沦为了孤儿,失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和原生家庭。社会治安形同虚设,资源匮乏的情况下,单打独斗显然不是求生的最好策略,只有和别人一起抱团取暖才能活下来。外邦的砂海聚落也是同样的道理,天灾之下,资源匮乏,还有砂盗洗劫,个体只有组成共同体才能更大的力量帮助自己活下去。这里仅举几个剧情中的典型例子,譬如说图科镇便是柯琳和米拉等镇民的家,尽管小镇并非【家庭】。露莉艾卡的家也不是【家庭】,而是四叶草黑帮这个大家族。卓娅的养父是前任治安官格莱特,军团车队就是卓娅的家,二当家和和赫萝,乃至车队的其他兄弟,都是卓娅的家人,尽管军团并非她的原生血缘【家庭】。流浪儿组织的很多孩子都是孤儿,他们早已失去了自己的【家庭】,但流浪儿组织就是他们的家。流民寨更是很多流民、辛迪加人和外邦人的家,嗷呜的故乡是在东洲,但嗷呜是在流民寨吃百家饭长大的,流民寨就是嗷呜的第二个家,而流民寨这个庞大的聚落,已经是一个复杂的社会组织了,显然跟【家庭】有着很大的区别。
通俗讲解:
讲完了新城,我们再来看看辛迪加和外邦。这里的角色有个很有趣的特点:他们很多人没有“家庭”,但他们都有“家”。
这里的“家庭”(Family),特指前面我们一直在讨论的那种,由血缘关系构成的、私密的、与社会隔绝的【核心家庭】。而这里的“家”(Home),指的是一个更广泛的概念:一个能给你提供庇护、归属感和情感联系的共同体,它不一定有血缘关系,也不一定是个封闭的小团体。
然后正文就开始疯狂举例,来证明这个观点:柯琳和米拉的家是哪里? 是整个图科镇,是所有镇民组成的大家庭。露莉艾卡的家是哪里? 是四叶草黑帮,她的爸爸和帮派成员就是她的家人。卓娅的家是哪里? 是整个军团车队,赫萝和车队的兄弟姐妹们就是她的家人,尽管他们没有血缘关系。流浪儿的家是哪里? 是流浪儿组织本身,所有无家可归的孩子抱团取暖的地方。嗷呜的家是哪里? 是流民寨,她在这里吃百家饭长大,整个寨子都是她的家。
你看,这些“家”——黑帮、军团、小镇、组织——它们是什么?它们不是一个个封闭的小房间,而是开放的、充满社会活动的“共同体”。在这些“家”里,成员们一起工作、战斗、生活,没有明显的“私人生活”和“公共生活”的界限。这和新城那种关起门来过自己日子的【核心家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13、不难发现,辛迪加人的家也好,外邦人和砂海人的家也罢,很多都是以集体共同体的形式存在。在这些家中,没有一个严格隔绝于公共生活的独立封闭的私人领域,也就是说,它们并不是【核心家庭】。而辛迪加时期的西区,教育制度严重匮乏,辛迪加的孩子大多是不识字的文盲。并不存在一个将孩子们集中隔绝起来教育学习,让辛迪加的孩子与社会公共生活的其他领域相互分离的成熟的【学校】制度。换言之,在辛迪加,生产出与【成人】相对立区别的【儿童】所依赖的两大制度条件--【核心家庭】和【学校】--并不完善成熟。因此,辛迪加的孩子们,大多都是为了生存而被迫早熟,掌握技能的小大人,譬如海拉、赫萝、青年的卓娅、科希、以及流浪儿的孩子们等。即便是嗷呜,也是自小便学习掌握了不逊色于大人的舞狮技艺。这些在辛迪加长大的孩子,并非是对立于【成人】的尚未成熟的【儿童】。然而,在科希那里,不恰恰有着大人vs孩子的二分法吗?但是,大人和孩子的区别,并不等同于【成人】与【儿童】的区别。柯希所讲的大人和孩子的区别,是指在辛迪加弱肉强食的生存竞争中,孩子作为不具备强大力量的最弱小的存在,是竞争链条的底层。辛迪加中大人和孩子的区别,是力量强弱的区别。而【成人】与【儿童】的区别,是【核心家庭】和【学校】这两个核心制度所生产的公共领域和私人领域在个人生命历程中的划分和区隔。辛迪加和外邦砂海的共同体与新城的【核心家庭】,正好涉及家的两种类型,可以说,这两种类型对应了阿里埃斯所区分的【童年】产生之前的家,以及生产出【童年】和【儿童】的【家庭】。
通俗讲解:
既然我们知道了辛迪加的“家”是开放的共同体,而不是封闭的【核心家庭】,那我们再来看看另一个关键条件——【学校】。在辛迪加那种混乱的地方,有正规的教育系统吗?没有! 孩子们大多是文盲,根本不存在一个能把他们和社会隔离开,进行统一教育的成熟【学校】制度。
好了,现在破案了:还记得第十条里说的吗?“制造”出现代意义上的【儿童】,需要两大制度条件,像一个模具一样:封闭的【核心家庭】和隔离的【学校】。在辛迪加,这两个条件一个都没有!所以,结论自然就是,辛迪加根本“生产”不出来我们观念里那种天真、受保护的【儿童】。
那辛迪加的孩子是什么样的?他们就是第九条里提到的那种中世纪的“小大人”。为了在弱肉强食的环境里活下去,他们被迫早熟,早早地就得混社会、学技能、参与战斗。正文举了一堆例子:海拉、赫萝、年轻时的卓娅、科希、流浪儿们,包括嗷呜那么小就也学会舞狮的技艺,他们哪一个像是新城里那种需要被捧在手心里的“儿童”?
正文还特意辨析了一下科希说的“大人vs孩子”。科希说的“大人”和“孩子”的区别,不是我们观念里“成熟”与“幼稚”的区别,而是在辛迪加丛林法则里,“强者”与“弱者”的区别。孩子因为力量弱小,所以处于食物链的最底端,这是一种纯粹的力量差异,而不是心智和生活方式的差异。
14、拉康用结构主义语言学重写了弗洛伊德经典的精神分析理论,【母体】也好,【父之名】也好,都只是隐喻,不是指实际的血缘上的母亲和父亲,而是指关系网络中特定的结构性空位和角色,在这里,可以把【母体】跟家或共同体粗略画上等号,而【父之名】则是担保了社会关系的意义和秩序的权威。拉康对精神分析的重写,将精神分析从狭隘的【核心家庭】的私人空间中解放出来,能够覆盖【核心家庭】之外的更广阔的社会关系。譬如说,卓娅的养父格莱特尽管并非卓娅的亲生父亲,却在卓娅的生命历程中扮演着【父之名】的角色。同理,对于军团的接班人赫萝来说,卓娅也扮演着【父之名】的角色。
通俗讲解:
其实,精神分析理论也在不断升级。有个叫拉康的大佬,就把弗洛伊德的理论给“魔改”升级了。拉康是怎么升级的呢?他认为弗洛伊德太纠结于字面意义上的“爸爸”、“妈妈”了。拉康说,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扮演的“角色”和占据的“位置”。
所以,他把弗洛伊德的概念变成了更抽象的隐喻:“妈妈” 改成了【母体】/【家】/【共同体】,这个角色不一定是你亲妈,它可以是任何能给你提供最初的温暖、安全感和归属感的存在。它可以是一个组织、一个帮派、一个村庄。总之,就是那个像子宫一样包裹你、让你感到安稳的“家园”。“爸爸” 改成了【父之名】/【权威】/【规则】,这个角色也不一定是你亲爹。它可以是任何给你设立规矩、指引方向、代表秩序和权威的人物或象征。他是那个告诉你“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的“领路人”或“大家长”。
经过拉康这么一“升级”,精神分析理论就厉害多了。它不再局限于分析“爸爸妈妈孩子”这种【核心家庭】内部的小故事了。它可以被用来分析任何社会关系,比如帮派里的老大和小弟,军队里的将军和士兵,公司里的老板和员工。只要有“提供归属感的共同体”和“确立规则的权威者”**这两个角色存在,这套理论就能用!
最后,正文举了两个绝佳的例子来展示这个“升级版”理论的威力。卓娅的养父格莱特,虽然不是她亲爹,但他教导卓娅、为军团立下规矩,他就是卓娅生命中的【父之名】。后来卓娅成了军团长,她又成了接班人赫萝的【父之名】,是赫萝要学习和认同的权威。
15、在阿尔都塞看来,意识形态是个体与客观实在想象性关系的再现。通俗地说,意识形态是一副感性的关于社会和个体身份的指引地图,它告诉个体:自己是谁,自己身在何处,自己在社会关系中占据怎样的位置,自己认同什么,渴望什么,目标是什么,理想是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等。阿尔都塞所定义的意识形态,可以理解为一种与切身经验关联起来的、实践的、像无意识一样作为背景存在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在这里,意识形态是一个中性的不含贬义的术语。个体只要处于社会关系中,就一定会在社会的分类秩序中占据一个空位,个体可以拒绝某个位置,却不能拒绝被占据到一个空位这件事本身。譬如说,赫萝现在是军团长,毕安卡是记者,杜若是东洲的神话学者,渡鸦是辛迪加大学堂的老师,唐是锈火领袖,柯希是流浪儿组织的头儿……军团长、记者、老师、神话学者、锈火领袖、流浪儿的头儿等都是个体被填入社会关系中的某个具体的位置。而个体想要顺利地被纳入到社会关系中的某个位置,就需要内化相应的意识形态,是社会关系对应的意识形态,保证了个体能够履行社会角色的职能,从而再生产社会关系。
通俗讲解:
我们现在知道人是在各种社会关系中成长的,那下一个问题是,我们是怎么学会扮演好自己的社会角色的呢?这里就要请出阿尔都塞和他的意识形态理论。这里的意识形态不是我们平时理解的那个有点贬义的词,正文特意强调了,它是个中性词。
那它到底是什么呢?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个“社会人行为指南”或者一个“角色扮演说明书”。它就像一个看不见的软件,预装在每个社会人的大脑里,告诉你:
你是谁?(你的身份,比如学生、医生、军团长)
你在哪?(你所处的社会环境)
你应该干啥?(你的责任和目标)
什么值得追求?(你的理想和价值观)
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你的道德准则)
这个“指南”不是通过死记硬背学来的,而是像呼吸一样,通过日常生活、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地被我们吸收,变成了我们世界观的一部分。阿尔都塞认为,只要你活在社会里,就不可能没有位置。社会就像一个巨大的棋盘,你总得是个“车”、“马”、“炮”或者“兵”。你也许可以换个位置,但你不能跳出棋盘。然后,正文举了一大串例子:赫萝是军团长,毕安卡是记者,杜若是学者,唐是领袖... 这些“军团长”、“记者”、“学者”就是社会棋盘上的不同“位置”(正文叫“空位”)。
最关键的一点是,要想让你安安分分地待在这个位置上,并且能正常地发挥作用(比如军团长就要有军团长的样儿),你就必须接受并认同与这个位置配套的那套“意识形态”(行为指南)。一个认同“记者意识形态”的人,才会去追求真相;一个认同“军团长意识形态”的人,才会把守护军团作为己任。
16、那么,在以新城为代表的现代社会中,服务于社会关系再生产的核心意识形态制度场所是什么呢?没错,就是【核心家庭】和【学校】。 【家庭】不仅仅是孩子成长的情感空间,【学校】也不仅仅是向学生传授知识的教育空间,它们同时也是向个体传播社会关系再生产所必需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并训练个体培养符合社会规范的惯习的意识形态空间。【学校】和【家庭】虽然与社会公共生活形成了制度性的区隔和独立,但并不意味着【学校】和【家庭】就完全不受外部的社会的影响,【家庭】和【学校】之外的社会矛盾和社会问题,会转置到这些场所之中,以另一种形式呈现。禁闭者在【家庭】和【学校】中遭遇的创伤经历,恰恰是外部的社会问题或矛盾,转置到这些场所中,在这些场所内部复制再生产的结果。譬如说,阿黛拉不幸的母女关系,恰恰是母亲将事业的失败在【家庭】中发泄的结果。琳在【学校】中遭遇校园暴力而父母沉默追求息事宁人,也是新城人对辛迪加人(哪怕是移民)的偏见和排斥的微观缩影。而杜跟妻子娜莎的婚姻破裂,也是杜将探案工作中遭遇的人性丑陋和阴暗、暴力和怒火在【家庭】中宣泄倾吐的结果。
通俗讲解:
在最后一条里,全文所有的线索都收束到了一起,回答了最初的那个问题。正文问到:那么,在新城这样的现代社会里,到底是谁负责给我们安装第十五条里说的那套“社会角色说明书”(意识形态)的呢?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没错,就是我们从头到尾一直在讨论的两个地方——【核心家庭】和【学校】。这两个地方,表面上看,家庭是充满爱的地方。学校是传授知识的地方。但实际上,它们还扮演着一个更深层、更隐蔽的角色:它们是“意识形态加工厂”。它们负责把一个自然人,塑造成一个符合社会规范、能够扮演好自己社会角色的“合格公民”。它们教你如何服从权威、如何与人相处、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从而保证整个社会能够稳定地运转下去(也就是正文提到的社会关系再生产)。
但是,虽然【家庭】和【学校】看起来像是与外界社会隔绝的“象牙塔”或“避风港”,但它们不可能真的与世隔绝。外面社会上存在的各种矛盾、压力、偏见和问题,会像渗透一样,流入到这两个看似封闭的空间里,并以一种更集中、更个人化的形式爆发出来。
最后,正文用了三个例子来证明这个观点。阿黛拉的悲剧:表面看是母女关系问题,实际上是她母亲在外面社会(事业)上失败的压力,被转移和发泄到了家庭内部,最终压垮了阿黛拉。琳的悲剧: 表面看是校园暴力,实际上是新城社会对辛迪加移民普遍存在的歧视和偏见,在学校这个小环境里被放大和复制了。杜的悲剧: 表面看是婚姻破裂,实际上是他在外面社会(工作)中接触到的人性阴暗和暴力,被带回了家庭这个私密空间里宣泄,最终毒害了夫妻关系。
所以,禁闭者们在【家庭】和【学校】里经历的那些创伤,归根结底,并不仅仅是某个家长或老师的个人问题,而是整个外部社会问题的缩影和折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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