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市民的一生（39）

在这个信息爆炸的年代，媒体工作者应当做些什么？

当图片可以是合成的、视频可以是合成的，每当一条耸人听闻的新闻被报道出来得到的评价是“等后续，也许会有反转”时，是否真的该责怪吃瓜群众们冷漠？

慕容安从18岁起就成为了一名主播，到现在也算小有名气了。

他的同行们总说，直播的尽头是带货。你再火又怎么样，不能把流量转化为信用点收益就一切都白搭。

慕容安知道一些主播因为接了大量商单现在已经拥有了自己的豪车豪宅，而另一些则因为虚假宣传被执法队员们抓走了。

他觉得每个人的时间都很宝贵，哪怕只是点进直播间随便看看的路人也不该把时间浪费在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广告上。

真诚很重要。他一直坚信这一点也是一直这样做的。

他的水友都是些年轻人，一些正在接受高等教育，一些刚刚参加工作。他们之中很多人都渴望爱情却交际圈很窄，偏偏他们的父母又年复一年地催婚。

慕容安决定举办一个水友线下相亲会，只要是单身的都可以报名——结果他发现报名的还不少，甚至不得不把这活动分成几期。

他统计了一下报名的水友大致的位置，定下了活动地点——大家都很熟悉的兰颂餐厅。

除了报名参加相亲活动的，他还收到了榜一和榜二的私信，说是想要见见他。他感到受宠若惊，他们两个在他刚开始直播时就已经是他的忠实观众了，不说那些昂贵的礼物单说这么久的陪伴就已令他十分感动。

布莱恩·斯帕达和伊莎贝尔·兰颂离婚的消息一经传出，兰颂餐厅便又火了起来——当然，来的人依旧不是来就餐的。

但没了布莱恩的阻拦，记者们反倒觉得没什么意思，拍了几组照片后便离开了。大约他们觉得这新闻没什么报道的价值——毕竟新闻稿件是和他们的收入挂钩的——他们的时间有限，理应去挖掘“值钱”的新闻。

所谓墙倒众人推，就连直播带货的主播也要来这里蹭一点热度。

“XXX人工胃，吃下泔水也不反胃！”说罢，他便在兰颂餐厅门口吃起了正散发着臭味的、令人作呕的泔水——惹得围观群众一阵阵惊呼。

在餐厅门口吃泔水这种离谱行为不仅没人制止，反倒引来了越来越多前来围观的人——算是叫他找到流量密码了。

正在他宣称点赞过万就直播吃兰颂餐厅的食物时便听到兰颂餐厅内传来的歌声——

“累当欧系否瓜吧～尬给森喝系雅八拔……”

正是慕容安在用他自学的塑料粤语唱着《浮夸》。

他没注意到街对面巷口有个红色衣服的年轻女人推了推墨镜说了一句“果然慕容桑还是这么有趣……”，只看到直播间的消息提示——榜二那个ID为“隐身刀哨”的水友刚刚给他送了十个火箭……

芙宁娜·布朗歇刚刚赢得了一年一度的高速公路竞速比赛冠军。正当她开着红色的天狗准备回家时，就注意到暗巷里三个男人正鬼鬼祟祟地跟踪一个小女孩——她虽察觉到了身后的危险，试图甩掉他们但她终究只是一个孩子。

“姐姐，救救我！”小女孩带着哭腔扯了扯她的袖子，“他们是坏人，他们一直在跟踪我……”

“别怕，没事了。”芙宁娜将她搂在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接着她便召唤出了她的宠物龙。

“彼得罗维奇，咬他们！”她喊道。

“彼得罗维奇”轻松地击倒了三个混混后，十分不满地在芙宁娜周围翻腾，像是在说“我可是布朗歇家的守护神，又不是变异鬣狗……”。

芙宁娜将三个混混交到了随后赶来的执法者手上。等她做完笔录，小女孩的家人也已经赶来了。

“爸爸！”莎拉一下子扑进了布莱恩怀里，“就是那个姐姐救了我……”

于是，布莱恩顺着她的手指看到了那个长着涂山狐族特有的狐耳的、一头紫色波浪卷的、年轻漂亮的女人。

“娶她”、“娶她”、“娶她”！——他的脑海里瞬间充斥了这样的声音。

这太疯狂了，我甚至都还不认识她！他竭力压下这种声音，缓缓走到她面前，他发觉他竟然有一点紧张。

“我叫布莱恩，谢谢你救了莎拉……”他试图表现得友善，又觉得他应该转给她一大笔信用点作为答谢。

“芙宁娜·布朗歇，”她和他握了握手，“举手之劳而已，谁见了都会这么做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芙宁娜……你曾演过《电影的消亡》吗？”布莱恩问道，那时的她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童星，如今倒已经出落成这样一个大美人了……

“哎？你、你你认得我？！！我其实不想过那种备受瞩目的生活啦——想笑不能笑，想哭不能哭，经纪人说会毁掉“人设”的……”芙宁娜说。

“不好啦、不好啦！！爸爸和叔叔带着保险箱里的信用点跑路啦！！！”虽然只有这一句台词，她还是获得了当年的“金爆米花”最佳女配角奖。

“嗯，那部电影是我爸爸投资的。”布莱恩说，“有人说，就是一部堆砌各种广告的烂片；也有人说它的讽刺手法很高明……其实当时作为导演和编剧的那对挚友真的带着信用点跑路了……”

“等等，我记得制片人叫卢卡·斯帕达……”芙宁娜说，“你是他的儿子——你就是报纸上登的那个抛妻弃女的布莱恩·斯帕达啊！！——唔，好像你没有“弃女”哎，莎拉好像挺喜欢你的……”

“我确实刚离婚不久……”布莱恩说。

“哦……媒体嘛，我懂的——能有一部分是真的就已经值得称赞啦！”芙宁娜说，“……当年我才8岁，他们提到我便是“带资进组”、“被富商包养”——很好笑吧，我是带资进组的不假，可难道布朗歇家缺信用点吗！”

在这个“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的年代，这并不会使人感到意外。

慕容安的榜一大哥是个ID为“沉默独白”的年轻男人。他说他起初关注慕容安的直播间只是因为慕容安和他死去的挚友长得一模一样。

他的挚友是一名漫画家。是被强迫他结婚的父母、以喜爱为名肆意指责的粉丝和信用点至上不断催稿的编辑一起逼死的。

他曾那么乐观开朗，他将他的快乐画进漫画里分享给大家。可当他本人只剩下痛苦的时候，又怎么能创作出像以前那样的作品呢？

“我终究没能救得了他……”“沉默独白”说，“那段时间，我也过得很痛苦，直到我偶然点开了你的直播间……”

“可是慕容桑不喜欢“挚友”这种关系的啊？”“隐身刀哨”说，“虽然我是很同情你的遭遇啦——但你能不能让我当一小会儿榜一啊！”

“……风间美夏？居然是你！”慕容安没想到一直在直播间陪伴他的“隐身刀哨”会是风间美夏——她本身也是一个主播，只不过她播的都是游戏，非常硬核，又从来不露脸不讲话……

“这一次，你可别想逃走了！”他说。

风间美夏笑了，她拍了拍慕容安的肩膀说道——

“慕容桑，有没有可能我这次来就没打算要走啊？”

慕容安的相亲会办的很成功，包括他自己在内，不少人找到了喜欢的人，开始了一段亲密关系。

伊莎贝尔·兰颂一边开心地吃着狗粮一边试图通过全部甜品半价的方式增加营业额。

显然她的想法并没有达到预期。在慕容安举办的几期相亲会结束后，她甚至连员工工资和房租水电费都付不起了。

她依旧不明白布莱恩为什么离开她，直到她在报纸上看到布莱恩·斯帕达将和芙宁娜·布朗歇举行婚礼的报道。

“哦，原来是他爱上了别的女人……”她想。她忽然感到释怀了——反正他们在一起也不合适。

不久后的一则新闻吸引了所有海德拉市民的眼球——“近日，在白马湖公园的湖面上发现了兰颂餐厅主厨伊莎贝尔·兰颂和黑泽建设股东松井枫的尸体，根据法医鉴定结果，此二人生前均发生过共鸣行为……”

很快便有此二人各种版本的爱情故事流传开来。

他们已经死了，所以无法反驳；他们已经死了，所以可以庆幸等热度过去了就再也没人会记得他们……

“谁说伊莎贝尔·兰颂厨艺差的？要我说，她是个名厨啊！——只不过她炒的不是菜，是热度！”

“人生不过一场戏，姹紫嫣红为哪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