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丞相那碗豆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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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丞相那碗豆粥
冰冷的军报叩击声击碎了我的残梦。睁眼,帐外天色灰蒙,冷风裹挟细碎的初雪钻进帘缝,案头竹简堆积如山,烛火摇曳欲熄。我揉搓着胀痛的额角起身,披衣时肩胛骨发出连串微响,仿佛年久失修的门枢——这老旧的躯体,已载不动我胸中未冷的火焰与野心。
“丞相,用些热食吧。”亲兵端来一碗温热的豆粥,小心放在案角。我摆了摆手示意他放下,没有言语。豆粥的微温,悠悠飘散入寒冽的空气里。我蹲下身,凑近火盆烘烤冰冷的双手。炭火舔舐着盆沿,噼啪轻响。我终于捧起碗,粗瓷的触感踏实暖和,粥汤特有的豆香在寒气中暖雾般升腾。我小口啜饮着,即便一碗粗陋的豆粥,也能让僵冷的骨头缝里渗出一点活气来。
“报——!”急促的脚步声刺穿了短暂的安稳。军法官押着一个被缚的年轻士卒跪倒在帐前雪地里,一头乱发黏在额上,声音哆嗦得如同风中枯枝:“丞……丞相饶命!小人……小人只想回家看一眼老娘种的麦子啊!”他额头狠狠砸在雪地上,激起一片冰凉的雪沫。
我搁下碗,沉默地走到他面前。雪落无声,帐前的空气凝滞如铅。所有目光都胶着在我身上。我盯着士兵满是污泥的后颈,缓缓开口:“姓名?”
“王……王二牛……”
“王二牛。”我重复着这泥土般朴拙的名字,声音似霜刃划过寒冰,“军法如山,私自脱营者,斩。拖下去。”
执行军令的脚步声沉重地远去,少年凄厉的哭嚎声刺破雪幕,最终归于沉寂。我背对着众人,无人窥见我紧闭的眼角和陡然攥紧的拳头。肩头披风被风掀起一角,猎猎作响。“丞相……”贴身亲兵的声音犹豫地在身后响起,“您……眼睛怎么红了?”
“胡扯!”我猛地转过身,带起的风扑熄了案头一支残烛,“不过是雪屑迷眼罢了!传令下去,各营加紧操演,不得松懈!”
我独自走出大帐。雪地上深深浅浅的印痕交织着,有新押解犯人离去的拖行痕迹,也有马蹄踏出的新鲜印记。远处校场传来士兵操练的沉厚呼喝声,混着刀戟碰撞的锐响,重重锤击着凝冻的空气——这便是我一手搭建的秩序骨架与血肉,稳固而冰冷。
“启禀丞相,颍川捷报!”一骑飞驰而来,带着远方战场的气息,马蹄踏碎薄雪,如同擂响战鼓。士兵滚鞍下马,声音因激动而劈裂:“夏侯将军连破三寨!”
将士们压抑的欢呼声浪般涌起。我脸上却没有笑意,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俯身顺手拂去甲胄上一抹雪痕。冰冷的铁甲透骨寒凉,指尖传来冷硬的触感。唯有雪粒落在手背上,顷刻融成微小的水滴,留下一点转瞬即逝的暖痕。 “嗯,雪落得正好。”我重新直起腰,对着漫天飞雪,低声自语,“利麦苗,亦利征伐。”士兵们不解地看着我,我随口骂了句:“蠢材,没读过书?”——无人知晓,此刻我口中喃喃的,竟是那逃兵王二牛临死前惦念的、故乡田垄间沉默的青绿麦苗。
帐前冰冷的空气里,豆粥那点微薄的暖气早已散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