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将军姜——与曹仁同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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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将军姜
又冷又密的雨,从后半夜就开始下,没完没了地敲打着陈仓城破旧的墙垛。我抱紧手中的长戟,缩在冰凉的雉堞下,寒气透过湿透的衣甲,针一样扎进骨头缝里。城下的渭水在黑暗里呜咽着涨起,仿佛有无数冤魂在浑浊的水底搅动,寒意直往人心里钻。铠甲下衬着的粗麻衣早湿透了,沉甸甸黏在身上,像块吸饱了水的裹尸布。我悄悄活动了下冻得发僵的手指,指尖触到冰冷的戟杆,激得人一哆嗦。
守夜是苦差,雨夜守城更是苦上加苦。暗夜里只有雨声,单调又庞大,敲得人脑袋嗡嗡作响,几欲昏睡。眼皮沉重地往下坠,几乎黏在一起,偏偏这时,一阵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踏碎雨帘,由远及近,敲在湿漉漉的城砖上。
不必回头,心头那根弦已骤然绷紧——是曹仁将军巡城来了。整个军营都知道他巡营的习惯,风雨无阻,像城墙上的更漏一样准。沉重的脚步声停在身侧,一股无形的压力随之降临,比这湿冷的雨幕更让人窒息。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目光沉甸甸地扫过我的脊背,扫过脚下水洼里被雨水砸碎的、模糊的倒影。那目光如有实质,穿透冰冷的铁甲和湿透的衣物,直抵筋骨。我屏住呼吸,不敢稍动,后背的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连牙齿都下意识地紧紧咬住。
脚步声并未停留太久,那铁石般的重量缓缓移开了。就在我偷偷松了口气,绷紧的弦刚要松弛的刹那,一个低沉浑厚、几乎被雨声淹没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拿去。”
我猛地回头,撞进一双沉静如深潭的眸子。曹仁将军不知何时竟去而复返,手中端着一个粗陶碗,碗口氤氲着热气,在冰冷的雨夜里显得格外珍贵。他魁梧的身形像一截沉默的城墙,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淌下,滴落在冰冷的胸甲上。
我慌忙伸出冻得发木的手,去接那碗。碗壁温热,烫得我指关节一颤。碗中是深褐色的汤水,几片粗糙的姜块沉在碗底,辛辣的气息混着一点微苦的药味,随着热气扑面而来,瞬间冲开了鼻尖的寒意,直冲肺腑。
“姜汤。趁热。”将军的声音依旧短促,像铁砧上迸出的火星。他说完,不再多言,转身便走。沉重的脚步声再次融入滂沱的雨声里,那高大坚毅的背影在昏昧的城头火光和漫天雨线中渐渐模糊,最终与身后那道古老而沉默的城墙融为一体,再难分辨彼此。
我双手捧着那碗滚烫的姜汤,蒸腾的热气熏在脸上,刺得眼眶微微发热。低下头,小心地啜了一口。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一路烧下去,辛辣霸道地驱赶着四肢百骸里的寒湿之气,那点微苦的药味反而成了奇异的回甘。一股暖流终于艰难地在冻僵的身体里蹒跚爬行开来,像春水破开坚冰。
城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些。我抬头望向将军消失的垛口方向,那里只有浓稠的黑暗和连绵的雨幕。我用力挺直了被寒意和疲惫压弯的脊梁,将最后一口带着姜渣的暖流灌入喉中。那滚烫的滋味一路烧灼下去,在冰冷的腹中燃起一小簇不灭的火。
将军的身影已融入城墙的轮廓,但我知道,他就在那里。他比这巍峨的城墙更早一步,无声地挡在了所有刺骨的风雨、所有窥伺的利箭之前。手中的粗陶碗,残留着令人心安的余温。
天边,厚重的墨色云层深处,透出第一线极淡、极坚韧的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