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市民的一生（45）

人生是一列疾驰的列车，由“生”到“死”，只有单程票。

我们的父母给了我们这张票，却并不一定会在我们的旅途中陪伴我们。

我们也许会遇到一些旅伴，只是没有谁能永远陪着我们——这张票从一开始就写明了“单人”。

人们将这种常态称为孤独。

纳罗迪亚人总会让他们的儿女很早学会独立，等到上了年纪渴望亲情时却发现儿女非常冷漠——他们不明白“独立”只是一种能够不依附于任何人而活的能力，与渴望有人陪伴并不矛盾。

我讨厌孤独，可我也知道他们都是我生命中的过客——除了我的父亲，他和我一样是“神”，他会永远陪着我。

创造了父亲的“上帝”说，终结亦是新生。

祂说我不必担心埃莫，到了“终结”之时他会自己好起来的。

创造了母亲的“上帝”说，祂尊重岚月自己的选择。

——在她心里，父亲远比她自己重要。

她毁掉了自己的神座，使人类的世界不再有新的“岚月”降生。她知道埃莫定期会清理那些已经三个世纪没人祭拜的人类档案——当所有世界里的“岚月”都被清理掉以后，他就会忘记她——这意味着他不会再产生那么危险的、被“上帝”禁止的“爱情”……

可她忘记了一个事实，那些降生到人类世界的“岚月”也会和她一样——她们的女儿总会有且只有一个长得和母亲一模一样……

在“慕容囡囡”所在的这个世界，“岚月”便成为了岚家的一个传说。这是存在“岚月”的最后一个世界——我知道她不是“我”的母亲，但她们长得一模一样。

“慕容囡囡”是“岚月”的女儿，岚嫣也是岚月的女儿。

我只是想再次成为“她”的女儿，哪怕我很清楚这只是在自欺欺人。

我像第一次前往人类世界时占据破街弃婴的身体那样占据了慕容囡囡的身体，那时她只有三岁。

人类不知道“岚嫣”的存在，而“岚月”如我所愿的那样把我当做了她的亲生女儿。

“岚月”会保护怯懦的我，会给我买零食、嘱咐我早些回家。她不希望我成为下一个“岚月”，她想要给我自由……

我很喜欢“妈妈”，可她最终还是离开了我。

就像我自己的母亲那样。

我不想被丢下。

厄洛斯曾建议埃莫阻止我和魏星辰的婚事，它说这就是一个骗局。

但埃莫说，也许魏星辰能让我明白“爱情”是什么——当然，他不知道这个“慕容囡囡”就是他的女儿岚嫣。

我不明白。

我只是觉得魏星辰对我很好，我应该对他再好一些，这样才公平。

我觉得我对他的了解其实很少——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吃鹰嘴豆过敏……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一个长着龙角的金发女孩在喊我“妈妈”……

我几乎一瞬间就认定了她是我的女儿——她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妈妈，不必为我感到悲伤……我会永远爱你！”

她笑着，任由两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牵着她的手离我而去……

想要跟上去却发现手脚都无法动弹，我只能无力地哭喊着——

“不要带走我的女儿！！！”

我从噩梦中醒了过来，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让我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房里。

魏星辰正坐在我的床边，握着我的手。

“从被诊断为异位妊娠时起，她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而我很庆幸，我没有失去你……”

慕容远帆将满满一背包的大溪地牛奶放在我的床头柜上，这些是他和他姐姐用零花钱买的，医生说我现在的身体很虚弱。

“……那冉冉呢？你们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了？”我摸了摸远帆的头，想起自己晕倒之前魏星辰带魏冉冉去西京祠堂看演出去了。

“姐姐说她不敢来，她怕爸爸揍她……”远帆说。

“她看到一地的血，哭着跪在地上说，妈妈我再也不玩滋水枪了，你不要死啊！”魏星辰说。

“……可怜的冉冉，她一定吓坏了，这根本不是她的错啊！”我说，“魏星辰，你当时为什么不抱抱她再说点什么——至少也可以避免她产生“爸爸会打我”的想法啊！”

“当时我也吓坏了啊。医生说要是再晚来一会儿你会有生命危险的……”魏星辰感到有些委屈，“冉冉认定了她自己有罪，你得快些好起来，她才能放心……”

他们都很担心我。

尽管他们不知道只要“岚嫣”还是“慕容囡囡”，“慕容囡囡”就永远都不会死。

放心吧，有你们在，“我”才舍不得死呢。我想。

正在这时，厄洛斯出现在了床边的置物架上。

它告诉我，埃莫醒过来了。

我忽然想起了“上帝”的话，终结亦是新生……

祂早就知道，“我”的女儿本该是这个世界的下一个“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