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市民的一生（48）

想藏匿一片树叶，就为它培育一片森林；

想维系一个骗局，就让每个人成为骗子；

想掩盖一项罪行，就给整座城市播撒罪恶……

南宫锦鸢看着笔记本里收录的越来越多的悬案，不由得感叹“海德拉城这是怎么了”。

早在很多年前，戈尔贡监狱就已经“没有单间”了。

她的外孙女凯瑟琳·斯帕达于10岁时失踪，至今都没有被找到。她仔细地搜索过那条她最后出现过的暗巷，终究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随着时间的推移，凯瑟琳便自然而然地被认定为“已死亡”。

——尽管在纳罗迪亚都常常有机器人盗取居民身份信息的事件发生，法规就是法规，她不能再以这起失踪案为由占用执法资源……

夹在她笔记本里的那张凯瑟琳·斯帕达的照片早已成了诸多悬案之中最让她心痛的东西。

戴安娜·斯帕达曾问她，为什么执法者们常常“特别优待”那些富人——执法者们不是应该维护正义的吗？

这是每一个执法者都曾产生过的问题，为什么他们常常要在法理与人情之间做艰难的抉择……

面对许多犯罪嫌疑人他们能做的只是在事态进一步扩大之前劝他们放弃。他们常常面对谈判破裂、不得不采取强制措施的局面，他们常常因此受伤，有些人甚至失去了生命……

后来她才明白，执法者们维护的只是“秩序”。而“秩序”是由利莫里亚们决定的。

法律也许总是存在着各种各样的不完备之处，但他们是执法者，如果连他们都不遵守“秩序”这座城市将再无安定可言。

她告诉这个当时正在读治安管理专业的小外孙女，因为“守序”的人未必是“善良”的，而想要变革的人未必是“邪恶”的——我们正生活在一个糟糕的年代。

那个死去的年轻邮差今年刚刚20岁。被发现死在了甜水吧的地下停车场里——等执法队员们赶到时他的电子脑早已不翼而飞，装着无数包裹的邮政车却完好无损地停在路边，丢失的只有全部信件……

他在邮局当了4年邮差，他的同事仍不清楚他到底是叫“德雷克”还是“多特”——他们都叫他“新来的”。

他本是一个孤儿，由一对失去独子的、中产阶级夫妻领养。因此他并不会惹上什么家族纷争。

他还没有谈过恋爱。因此他也不会陷入什么情感纠葛。

他的相貌平平无奇，待人和善又不过分热情，他忠于职守又没有任何不良嗜好，这使他的存在感进一步降低——是一个标准的“普通人”，一个完美的“被害者”。

他被害的那天，甜水吧正在举办一年一度的废都狂欢节活动。糖醇三折的诱惑使得甜水吧拥挤得水泄不通——就连谭星星的父亲、一直发誓要戒掉糖醇的谭清冬都还是会忍不住去喝上几杯。狂欢节终究是狂欢节，楠木怜最终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年新来的魔术师是个年轻貌美、身材火辣的洛都龙裔，每个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过去——没人注意到那个普通的、不起眼的邮差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走的。

而住在地下停车场的流浪汉们则宣称他们外出回来发现他已经死了后就立即报了警。

执法队员们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又不能只是根据法医给出的大致死亡时间就将甜水吧里的所有人都抓起来——他们只能将调查所得全部记录到执勤笔记中，并标记为“未解决”。

说到底，这起案件造成的损失不过是一个人的命、一个电子脑和一些信件罢了。

——就连一些因这次事件丢掉了寄给下城区亲人的信件的新晋纳罗迪亚人也仅仅是抱怨了一下下城区那“不靠谱”的邮政系统。

一些企业家甚至嗅到了商机，打算在下城区建立新的邮政体系——由邮政中心监管每一封信件、每一个包裹，让一批他们快要淘汰的、在下城区却很先进的服务型机器人代替低效率的人类邮差——来收下城区的人一大笔信用点。

但他们终究还是太天真了。下城区的人很穷。让独居的老人们花一大笔信用点在他们根本用不上的公共设施上无异于痴人说梦。即便是有邮寄需求的年轻人在掂量过价格以后也会觉得“人类邮差就挺好”的……

就这样，年复一年地，日子该怎么过就还怎么过。

翻看着那些“未解决”的案件，南宫锦鸢忽然觉得没有线索就是最重要的线索。

每一次都是那么“凑巧”，就像是早有一个严密的犯罪计划那样。

当人们把目光放在邮差这个“人”身上时，便不会追究那些“丢失的信件”里究竟有没有什么会让人丢掉性命的东西——他们很高明地让所有信件都失踪了。

当执法队员们把凯瑟琳当做“一个10岁女孩”看待时，他们便忽略了她其实是“一个好控制的斯帕达”……

这些终究都只是南宫锦鸢的猜想，她没有证据。敌在暗，我在明。

只要维护“秩序”与想要推翻“秩序”的人一直存在，海德拉城就没有真正的和平。

她早就知道的。

“慕容瑞终究还是更像个学者……音乐能引来梭狐、能影响动物的行为……”卢卡·斯帕达将标有“机密”的文件放进档案柜里，悠闲地把自己陷进沙发里，“……用一些明目张胆的不和谐音影响人类的行为，他将之称为“群体催眠术”——他不知道“群体催眠术”早在旧世界时就已经存在了。”

它叫做政治。

卢卡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应该睡一会儿。

他的小外孙女戴安娜·斯帕达从中等教育毕业后，便开始在执法总局当实习队员。她时常来看望她的外祖母。

她总是信心满满地说，要让伤害凯瑟琳姐姐的坏人付出代价。

“你还是先练练科目二吧——连教练车都已经被你撞坏4辆了……”南宫锦鸢说。

学不会倒车，倒是挺符合她一贯横冲直撞的性格的。卢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