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汐的心事

2025/12/211354 浏览综合
星图上的墨迹又洇开了。 今汐第三次搁下朱笔,看着宣纸上化开的“翼轸”二字出神。笔尖悬得太久,墨滴坠落时在星宿间拖出长长的尾迹,像极了客星过境时那道让他驻足的轨迹。她忽然想起去年今日,漂泊者蹲在观星台边缘,用炭笔在地上画同样的星图给她解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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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夜风拂起他散落的额发,发梢扫过她手背的触感,此刻竟鲜明得令腕间一颤。
散华进来添茶时,发现今汐正在临帖。临的却不是惯常的《灵飞经》,而是某份驿报边角的批注——字迹疏狂潦草,把“青州驿道重修”的“修”字写成了双人旁。今汐临得极认真,甚至模仿出原字墨色浓淡的变化,却在最后一笔时突然顿住。羊毫在宣纸上洇出个小小的太阳,她盯着那团墨渍看了许久,忽然将整张纸揉皱,却又在投进字纸篓前展开,细细抚平折好,塞进镇纸下的空隙。
午后她借口核查旧档,钻进了司辰殿最深处的藏书阁。尘封的木箱被一一打开,最底下那箱装着历年遗失物的登记册。
今汐直接翻到天启廿七年那卷,指尖划过“灶糖半块”、“破旧棉袄一件”的记录,最终停在“桃木平安符”那条。备注栏有她稚嫩的笔迹:“已交还其祖母”,下面却多出一行新鲜的小字:“符背刻‘今’字,非‘令’字,当时误辨。”
今汐盘腿坐在尘埃里,一页页翻开脆薄的纸页,在“辰宿列张”那页停住——泛黄的纸边上,有更黄旧的蜡笔涂鸦,画着个提灯的女子,女子裙摆旁歪歪斜斜写着“姐姐”。
窗外暮色渐浓时,她抱着那堆旧物睡着了。散华提着灯笼寻来,看见今汐蜷在书堆里,怀中紧搂着那件破棉袄,脸颊贴着补丁磨蹭,像在汲取早已消散的温度。最令人心惊的是她摊开的左手掌心——用朱砂画着井台星图的全貌,而原本该是北辰的位置,点着一粒新鲜的伤口血珠。
长离在子夜巡查时,发现观星台的星象仪被动过。二十八宿的铜铸星官被重新排列,竟构成北上星炬学院的路线图。
而在“学院”坐标处,天璇星的铜柱上缠着根细细的红线,线头延伸向北方夜空,线上每隔一段就系着颗米粒大的珍珠——数来正好七颗,正是学制年限。
更蹊跷的事发生在霜降次日。今汐晨起点卯时,官袍竟穿反了。里子的云纹翻到外面,她浑然不觉地批阅文书直到午时,还是散华提醒才惊觉。换衣时散华看见,她贴身穿着件男子的旧中衣,衣领处绣着歪斜的北斗七星,第七颗星的丝线已磨得起毛——正是漂泊者那件。
午后雨来得急,今汐却执意要去城西。她撑着那把修补过三次的油纸伞,伞骨第八根的位置缠着褪色的青丝——是某次漂泊者替她修伞时,顺手系上的平安结。她在漱玉斋紧闭的店门前站了许久,忽然蹲身从门缝里抠出个东西。是颗杏核,核壳上刻着两行新字:“今州冬寒,勿忘添衣。
学院后山有温泉,可祛寒。” 返程时她绕道经过糖画铺。摊主已换了人,新来的少年笑着问她要什么图案。今汐张了张嘴,最后只要了只素白的兔子。糖兔在暮色里渐渐融化,她却不吃,只是捧着走完整条长街,直到糖汁顺着手腕流进袖管,在官袍内衬上凝成黏腻的星河。
夜深时,长离看见今汐厢房的灯还亮着。他走近窗边,见她正对镜练习绾发。梳的是极复杂的朝云近香髻,这发式需要有人帮忙才能完成,她却固执地自己尝试。银簪第三次滑落时,她忽然将发簪掷向铜镜。镜面裂开的纹路里,映出她通红的眼眶,和梳妆匣里那枚温润的玉簪头——此刻正被她的手焐得发烫。
次日散华在整理书案时,发现《星距学院膳堂食谱》被翻到最末页。空白处用蝇头小楷写满批注:“彼嗜甜,羊汤须多加枣杞”、“畏辛辣,拌菜勿放茱萸”。而在“冬至特供饺子”那条旁,画了只胖乎乎的兔子饺,兔子眼睛处点着两粒朱砂,旁边小字:“若见兔形饺,代我食一双。” 黄昏钟声里,今汐登上观星台。她没有点灯,只是将怀中那件破棉袄铺在石阶上,自己则躺进棉袄围成的圆圈里。北极星升起来时,她忽然蜷起身子,将脸埋进泛黄的棉布里,肩膀在夜色里颤出细碎的弧度。夜风卷起棉袄一角,露出内衬上新鲜的针脚——那里用银线绣了行小字,在星光下微微发亮: “此心安处是吾乡。然心已随君去,不知乡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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