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礁同人短篇《愿你见光》
2020/12/30134 浏览综合
好久没来tap这边水了,年末已至,一篇黑礁文奉上。
愿你见光
我出生在黑礁。
记忆里黑礁总是灰蒙蒙的——母舰上的能源隔三差五便短缺,室内只能用最低档照明。甲板虽然能看到人造太阳,但这个太阳一个月也只工作七天,仿佛这里四分之三的日子都在下雨。大家脸上也没有好颜色,每天庸庸碌碌,像是巢穴中的工蚁。
许多年后,我在一体汉和服役,年假时我去了辉夙星最大的日光浴场。那天阳光很好,沙子甚至有些烫脚,我小心翼翼穿过横铺在沙滩上的人群,在一块精心雕琢过的巨石旁倚坐下。
我忽然就想起了鸦青。
那时候他还不是领袖,在前往星语者学院的星舰上,他坐在我的对面。
我并没有认出他就是那个以遥遥领先第二名的成绩考入星语者学院的天才——能离开黑礁这件事带来的喜悦在收到录取通知书后的几天都冲昏了我的头脑。在不算短暂的旅途中,我几乎一直趴在舷窗,看着显示屏上的虚拟星空和星语者学院宣传片流口水。
直到旅途的末尾,他似乎惊讶于我的执着,忍不住主动与我搭讪,然后礼貌地询问我为什么像个傻子一样对着显示屏发笑。
我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我语重心长地和他讲述了黑礁的落后,从劫掠行商到老土的审美。又不厌其烦地讲了更长时间外面的世界有多好,顺便哼唱了一首学了很久的星语者学院校歌。
讲完之后,我意犹未尽,一边摸着他的头一边说,看你呆呆的,染个头发还挑绿色,以后到了学院我温砚罩着你,咱们争取毕业就别回黑礁那破地方了。
他挂着猫咪般的微笑,轻轻把我的手抓下来,盯着我说,那请多关照了,温砚小姐。
我颇感受用,嬉笑着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大概这个时候才确认了我是真没认出他,脸上的笑意又多了几分。
我叫鸦青,小姐。他缓缓说。
下一次见到他便是在入学典礼上,他代表来自黑礁的染山霞血脉致辞。他走上台时,会场里只有稀稀拉拉的掌声,更多的是此起彼伏的嘘声。我并非不知道外界对黑礁的敌意,但当我亲自遭遇时,才真正感受到了这种如坐针毡的不安。
平心而论,鸦青的演说非常出众。他风度翩翩,不卑不亢,俨然一副出身高贵的青年才俊的模样。他聊起黑礁的诞生,而对颇有争议的劫掠事件避而不谈。在我眼中枯燥又野蛮的黑礁历史被他描绘得生动,我和其他黑礁人把巴掌拍得通红,引得其他学生侧目而视。
演讲终了,鸦青走下台,走到我旁边的空位子处坐下。
这可不巧了吗,温砚小姐,我们又是邻座。他灌了一大口水,鼻尖上还带着晶莹莹的汗珠。
我别过脸嘁了一声,假装不知道他是学生代表,座位也是他安排的。
我和鸦青很快变得熟络。
他自称出生在普通家庭,资料上也确实这样写着。但所有人都能看出他谈吐不凡,举手投足之间的魅力也绝不是刻意为之。
他频繁出入各种社交场合,与各方角色攀谈,传达着黑礁的理念。这个过程并不容易,热衷于蹭饭的我是他在宴会上的固定女伴,我暗自数过,一共有8杯红酒跃上过他的面部。
鸦青依旧是同级生中成绩最优秀的,他对衍刻技术尤为感兴趣。我陪着他在实验室通宵做测试,当然,他盯着,我睡觉。
唯独一次,在奖学金颁奖仪式上,原本实至名归的他由于多名芒廷帕斯学生的抨击而被取消名额。那是我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失控的表情,不是愤怒,倒像是悲哀。
他像是一柄华丽的剑鞘,能让每一个与他相处的人都感觉不到一丝敌意。
但大家都知道他来自黑礁,而黑礁就是剑鞘中那把无比锋利的剑。
相比之下,星语者学院的生活并不像我预想的那样美好。
入学典礼上的喝倒彩只能算恶作剧,而真正的恶意充斥着我的生活。即使很多黑礁人成绩优异(我们进入星语者学院的难度要高的多),但在教室以外的地方,黑礁人就像是过街老鼠。
在某天回到宿舍时,我的一名室友宣布她要搬走。
她说她的父母已经把她的出身转移到了一个独立国家,此后与黑礁再无瓜葛。
我这才发现她已经去除了脸上的黑礁刺青,显得白净又无辜。
此后这样的事便多了起来。哪怕无法摆脱黑礁的身份,大多数人也选择了去掉脸上的黑礁刺青,以彰显自己的决心。
我从医院出来的那天,在路口撞到了鸦青。
我们在自助酒吧坐下,鸦青熟练地点了两杯酒精调和饮料。就着微微的醺意,他问我为什么没有去掉刺青。
我没有告诉他我在医院美容室前徘徊了很久,最终还是作罢。至于理由,我告诉自己是怕疼,实际上我很清楚,我不想看到鸦青形单影只。
我真的很喜欢黑礁,他突然这样说道。
他说起年幼时和玩伴们在昏暗的灯光下捉迷藏,他不小心在角落里睡着,结果被姐姐找到后臭骂一顿。他说每次人造太阳打开的时候,他就逃课去甲班上睡午觉。他说黑礁虽然很穷,但是没有压迫,染山霞血脉与普通人也能和平共处。
他说,他很想家。
我许久说不出话,只能看着他不顾我的劝阻,喝下一杯又一杯,直到彻底醉倒在桌上。
得益于平日里严苛的星语者训练,我没费多少力气就把鸦青拖回了宿舍。我此前并没有预料到他是独居,不过原本是四人居住的寝室并没有空荡荡——鸦青用无数的实验器件填满了房间。
我把他扔到床上,转身离开。
到了入学后的第三年,鸦青便不再参加宴会。我抱怨他断了我的蹭饭门路,他也只是笑笑。
没过多久,我听说鸦青打了人。
我急匆匆跑去问消息灵通的室友,她们说鸦青和一个帝国的学生发生了口角,两人约好在训练场“切磋”一下。没想到帝国学生带了五个人过来,想趁机报复鸦青。结果他们一群人被鸦青打到七荤八素,有个提前装死的小子偷偷跑去给安保处报信,最终鸦青被抓了起来,据说处分是宿舍禁闭半个月。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我忍不住啐了一口。
禁闭听上去只是小处分,但在星语者学院,禁闭时会启用衣钵阻断技术,也就是暂时切断星语者衣钵对星尘能量的转化和供给。这会让星语者持续几天内都丧失能力,时间久了甚至会退化为普通染山霞。
单是这十五天的禁闭,足以让鸦青一个学期的训练付诸东流。
我叹了口气,怎么也想不通鸦青会做出这种事情。
半个月后,他在宿舍楼下拦住了我。
温砚你得帮帮我,他这样说完,拽着我到了他的寝室。
与上次相比房间里又添了不少器件,变得拥挤了一些。鸦青将仪器一一打开,数块显示屏上出现了飞速滚动的数据和代码。
我对他神采奕奕的样子表示惊讶,他停下正在控制仪器的飞舞的手,看向我。
看到这些仪器,你还不明白吗?他问。
迟钝如我,此时也反应过来。
这些仪器我在上衍刻技术课程时都见过,但具体操作的方法是学院的机密。那么结论就是,鸦青他破解了衣钵阻断技术。
见我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鸦青点了点头。
近几十年来,由于黑礁现任领袖朱砂的激进思想,星语者学院宣布将对效力于黑礁的星语者启用衣钵阻断技术,一时间黑礁无人可用,才导致了能源短缺。我能猜到,如果鸦青将他的成果带回黑礁,会有多大的影响。
他会成为黑礁的英雄和救星。
但另一方面,如果被学院得知,他毫无疑问会被终身监禁。
我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他眼中的执着, 咬了咬嘴唇,询问他需要我做什么。
他紧绷着的脸忽地绽开笑容,然后他说:
温砚,替我去看外面的光。
霎时间警铃大做,我的眼前骤然黑了下来。
“鸦青事件”后,我作为“举报叛徒鸦青窃取学院机密而被叛徒打伤的勇士”,受到了学院的嘉奖。以此为契机,我在学院一跃成为红人,并顺利毕业。
而我的黑礁同僚们,几乎全部被遣返。哪怕他们抹掉了一切与黑礁相关的痕迹,最终也没有被向往的文明世界接纳。
毕业那天晚上,我收到一封信。信上满是涂鸦般的手写笔记,内容则是如何从学院盗走一艘小型飞船,并用各种手段前往黑礁。
附件上是一张照片,绿色头发的男人从红色头发的女人手中接过象征黑礁领袖的王冠,两人神情肃穆,眉眼颇为相似。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黑礁领袖朱砂是他的姐姐,也是我最后一次收到他的消息——“鸦青事件”发生后,外界彻底屏蔽了来自黑礁的民间通讯信号。
在那之后我去过很多地方,我在赛维利高原上看流星划过,在绯泊星遗迹上记录双日凌空。我偶尔听说黑礁不再如前,新任领袖管理下的社会开明而自由,还会资助染山霞血脉到各个地方学习,可惜这些再与我无关。
衍刻带来的永生将我的生命拉长,我逐渐开始遗忘。最后,鸦青也变成了一个记不清面貌的名字。
我还是没有在日光浴场停留,而是回到了星语者学院。这里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站在门口值班的学生礼貌地喊我前辈,询问我需要什么帮助。
我看到他的胸牌上写着来自黑礁,可他脸上没有刺青——不是除去了,而是从未有过。他自信地微笑着,眼中有光。
我问他知不知道鸦青,他很骄傲地说鸦青领袖是黑礁的英雄。
“领袖在5年前去世了,我们都很想他。”少年这样说道。
我的笑容忽地僵住了。
是的,即使破解了衣钵阻断技术,但黑礁的星语者无法进行衍刻,也就意味着他们会和普通人一样。
生老病死。
“前辈你怎么哭了?”少年慌了神,一边扶住我,一边喊来其他同学帮忙。
我止不住地颤抖着,恍惚间看到少年紧紧攥着我的手,焦急地看着我。
鸦青,你说让我替你去看外面的光,可我此生看到的最亮的光,却还是你留下的啊。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