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某此生，唯爱沈艺

我是平境泽，我有个故事，想说给你听。

我是父亲平炽四十三岁那年出生的。

父亲那时是茶师，母亲是被父亲从潇湘馆里赎出来的，是清倌人。

母亲本无姓氏，嫁给父亲，也随父亲姓了平，名叫平莲音。

作为一个庶子，尤其母亲还是从那等地方出来的庶子，我实在想不通，父亲为何要把遗产交与我。

明明先前，屋里也已经有了嫡出的子女们，比我年长的庶子庶女，也不是没有。

最后，在我二十七岁那年，父亲撒手人寰。于是，便是我拿着了那些遗产。

二十八岁中了乡试，母亲便催着我快找个人，说什么哥哥姐姐们都成了亲，还是父亲当时订下的，我气运不够，父亲没顾到我，所以要自己找个人来。

母亲还说了，父亲十分喜欢孩子，生了孩子的子女们自得父亲多些的宠爱。说我自拿了这份遗产，就得让父亲开开心心的。

他当然喜欢孩子，若不是喜欢，我怎么会有那么多嫡庶的兄弟姊妹。

不得已，我去找了王结缘。

妻子我不敢娶，等我当上状元，自有好妻子上门来，于是，我打算挑个知己。

没成想，找知己这一路也是磕磕绊绊。

我眼光高，私生女我看不上的，长得太磕碜，我也是拒之千里之外，不允她们入我家门。

这让我如何是好！跑三四趟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也难怪，谁会想自家女儿嫁给一个只是秀才的穷小子去受苦呢？

正在我心灰意冷之时，沈主雕家却应了我的求亲，那沈姑娘，竟还是个嫡女呢！

我便急急迎她进门，遂了母亲的心愿。

她嫁过来，直到我二十九岁那年，都无什么大事。

她一向恬静安宁，不爱生事，孝顺婆母，大家对她都甚是满意，我也欲抬她做妻。

只是这艺儿出身……属实低了点，所以母亲不允，说她将来会误我仕途，急忙给我定了个员外家女儿的亲，我只知她姓储，其余一切概不知。

我三十岁时，娶了妻子，是叫储朝云的。

艺儿，一时承受不住，孩子，一时难产。

我叫稳婆保大，她却直说保小，叫我莫要管她。最后艺儿活下来了，孩子，就这样没了。

艺儿那段时候是失魂落魄，只觉得自己对不起我，对不起她不在身边的婆婆，一见我眼泪就盈满眼眶，直带着哭腔喊一句：“老爷……”

三十三岁，我高中状元，被调到了鲁省做知府。

我那时有两个孩子，一嫡一庶，都是男孩，却实在……不是继承人的优选。

本身我志不在朝堂，便辞了官，想过平静生活，就去善堂领了个孩子回来，取名叫平华华，想好好培养他做我的继承人。

可怜我的艺儿，以为我是什么别的原因快支撑不下去，才领个孩子回来，又辞了官，急得顾不上孕妇的身份，只守在我身边生怕我出事。

我三十五岁时，艺儿又一次难产，我告诉稳婆一定要保大，她却在产房内撕心裂肺地叫着：“保小！”她是个那般温婉的女子，从不发脾气，那时却朝我叫嚷着，不愿再一次失去孩子。

最后，孩子没了，艺儿，也没能挺住。

她年仅二十七岁，就这样去了。

我实在无法再在鲁省待下去，这个地方，有我太多伤心事了。

我举家搬去了直隶，可艺儿的唯一一个孩子却不愿，他说要守着母亲，我到哪儿他也不跟。

我差点儿就想呆在鲁省陪着艺儿一辈子了。

可我除了艺儿，还有母亲，还有兄弟姊妹，还有妻子，还有嫡子女……他们都在直隶。

我拭去眼角的泪，给那好孩子留下30两黄金，就踏上了回直隶的路。

三十六岁那年，妻子给我看我怎么也放不下艺儿，又张罗着给我纳一房妾室。

我深知自己只爱艺儿，本无意纳妾，却不成想，看到一女子，生得和艺儿有八分相像。

我不顾她的出身姓名，带她回了家里，一问才得知，此女子名叫倪飞燕。

日子平平静静过，我也天真地以为自己真的能把倪飞燕当做艺儿的替代品，过完这一生。

直到我四十八岁那年回鲁省为我庶长子娶妻。

我在鲁省会多留几年，为庶长子，为艺儿唯一的孩子找个伴侣，这可马虎不得。

到我五十岁，孩子的婚事办好了，我母亲平莲音去世，我也赶回了直隶。

阔别两年，自然思念家中人，同时我也给庶长子写信，叫他迁来同住。

五十二岁，庶长子来了，他和他母亲太像，和倪飞燕一对比，反倒显得倪飞燕不那么像艺儿了。

我细细一思考，的确，她们其实不像。

艺儿年轻时喜欢淡绿衣裳，我也劝她，穿些亮色的鲜艳的，可她只笑着答：“妾习惯了淡色，如今要穿起亮色来，可得不习惯。”

而倪飞燕，初见时便穿得十分鲜艳，全不似艺儿。

艺儿性子恬静，不爱与人争吵。

可倪飞燕，最喜欢四处嚷嚷，还老问我：“老爷，是你妻美，还是我美？”此类问题若答得她不顺心，便是不允我进房，还凶我一顿，咆哮着像极了母老虎。

我越想越不对，看着倪飞燕在面前晃悠心里更是不快，便将她逐出，心里才安定些。

六十岁时，我愈发思念艺儿，她的音容笑貌时时在我眼前浮现。

我颤抖地走到护城河边，一切都该结束了。

冰冷的河水漫过我的口鼻，脑海里那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是什么……是当时我和艺儿定下亲事时我向她父亲说的话！

“平某爱沈艺，自会呵护她，不让她受委屈。”

到底我是没有做到。

那在此，平某就把这誓言改上一改。

“平某此生，唯爱沈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