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创作:未来人生-1
修改于10/1359 浏览我的人生(二创) 包含 AI 合成内容
在这座城市里,最不缺的就是人。先进的数据化面板让我们格外清晰地了解自己的状态。武器在这里不受管制,只要拥有信用点,人们几乎可以买到任何渴望的东西,随心所欲地品味一切——唯一缺的,就是信用点。
打零工一天只能挣100信用点左右,而一包零食就要3000。唯一称得上廉价的,是500点的廉价游戏机和50点的糖醇芯片。日常生病需要花费5000信用点。我们能操控的,或许只有这具不断腐朽的身体和不断流逝的时间。连接入学习网络是受管制的,公立图书馆要收费,体验造梦机也要收费。什么都需要钱,却没什么能直接换来钱。
而我们的主角,此时还躺在培养皿中。他的母亲怕疼,所以他是在体外培育出来的。他的父亲是工地工人,年薪只有2万;母亲是破街上小有名气的机械厂员工,年薪高达5万。主角在父母的失望中诞生了——外表丑陋,系统评级只有4,你问正常人多少?100。
“怎么不是个女孩?这样还能拿点彩礼。”
“赔钱货,体能指数还这么低,万一再得个病,这家就完了。”
“要不要再生一个?这个就丢进垃圾场吧。”
“行,就这么办。垃圾!”
就这样,他睁开眼的那一刻,看见的是堆积如山的垃圾和高空中落下的酸雨。两位好心的拾荒者发现了他。
“真可怜啊,还这么小,连培养皿都没出。”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这么狠心。”
他们喂他吃了一勺营养膏——那是拾荒者仅有的好东西,味道只有……苦涩。
三岁那年,拾荒者告诉他,城里刚运出来一批新垃圾,他们准备去碰碰运气,如果捡到什么宝贝,就发财了。于是他们出发了,只留给他两盒营养膏。嗯,那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他们。
他没有名字,或者说,他不愿别人称呼他的名字,也不愿知道自己叫什么。在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接入脑机接口的数据库,才会记录下他这样的“野狗”。
他坐在垃圾堆成的高山上,望着坍塌的废弃物覆盖了自己曾待过的培养皿。垃圾人生,吃垃圾的人,住在垃圾堆里——他们不会回来了,就像他的父母一样。他在废弃的街道上游荡,老人们如行走的骸骨,年轻人行色匆匆,有的走进工厂,有的迈入旅馆。这里的人用信用点交易,而他的信用点是……0。
他忍着饥饿,用从垃圾场捡来的破布勉强蔽体,摸索着前往居住区外的密林区——他打听到那里有菌子。或许做个采菌人,能有点收获。他找到一处仅及他半身高的洞口,弯着身子爬了进去……
一天过去,他采了些菌子回到入口。收货人翻抹着他布上的收获,挑三拣四:
“这有毒吧?你想毒死我?”
“这么小,明显没长成。”
“这什么怪东西?不是菌子吧,连杂草都往里塞?”
“就这质量,也配要价?”
终端上最终显示:20信用点。他努力想挤出个笑,可先裂开的是那块布——早已在拖拽中耗尽了最后一丝韧性。
它彻底报废了。
他走到自动售货机前,看着标价200的营养膏,又看了看余额里的20。
今天又得去翻垃圾桶了……但愿能找到没加化学药剂的面包。
四岁那年,他拖着营养不良的身体,把从垃圾场捡来的废旧蓄电池带到维修店。他敲敲门,老头瞥了他一眼。
“一个50。”
这里的收购价压得很低,明显是欺负他,但他没办法。他把四个蓄电池放在指定位置,看着老头忙完,转来200点。这时,他注意到角落空地上放着一个彩色书包。
“看什么看?去去去,那是我孙女的。”
“那是做什么用的?真好看。”
“装书用的。”
原来还有东西叫“书”。他没太在意,紧紧攥着终端。今天能吃上营养膏了,但他打算继续捡垃圾桶里的食物——那个书包看起来就很贵,肯定是好东西。
下午,他逛到居住区的边缘。远处有栋废弃大楼,有人说那里曾是某个科学家的研究所,也有人说是大商场,还有人说那里被一场孢子风暴吞没过。
孢子?菌子?能吃吗?他的反应很直接:他饿,需要食物。于是他用些破布勉强遮身,就朝那儿出发。
垃圾,垃圾,到处都是垃圾。咦,废旧蓄电池?柜子里还有两三个,灯还绿着,电是满的。他小心地取出一个带上,心想如果找不到别的,回来就把这些都拿走。
“老头,该给我钱了。”他默默想着。
又往上爬了一层,他捡到几张纸币,上面依稀印着“人民银行”的字样。先收着,一会儿问问杂货铺老板收不收。
黑暗中,布料下的口鼻渗出汗珠。再坚持一下,也许下一秒就能看见光。他揣着蓄电池和纸币,粗略检查过通道,继续往上爬。
第三层,墙体洞开,钢筋裸露——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推开一扇虚掩的门,里面像是个实验室。翻找中,他发现一个保存完好的箱子,里面有枚芯片似的东西,看不太懂。合上箱子,他决定带走。
继续翻找时,他在一具人形的灰烬旁,用玻璃片拨了拨,滚出一块蒙尘的手表。他急忙塞进口袋。眼看房间没什么别的了,正要离开,却瞥见对面墙上挂着什么。
他走过去……是一把复合弓、一把匕首和三支箭。原来是这东西在反光。他一把拽下,沿原路返回。
天色渐暗,离居住区还有段距离。真倒霉,但愿别遇上异常事件。
正当他抱着东西想找地方出手时,一个声音喝住了他:
“Oi——小鬼,从哪儿偷的?”
是个戴着执法记录仪的执法队员。蓝红标志的车辆,腰间的甩棍——他曾经躲在垃圾堆后,看他们处理从地下管道涌出的巨大老鼠。
“………”他说不出话,只是把东西抱得更紧,戒慎地向后缩了缩。
“嗬,小探险家啊?”队员语气稍缓,“不过我这儿有个地方,收购价公道。”
他戒备地后退几步,眼看就要逃。对方刚逼近,他扭头就跑。队员只能在身后喊:
“商业街后面!第三个巷子!门口挂塑料花的那家——记住了啊!”
他抱着东西窜进巷子,暂时逃过一劫。
原来自己这也算个职业——探险家。听起来……似乎还不坏。
他回想起维修站老头的压价,还有街上摊贩的排挤,也许他只能去那个地方碰碰运气了。他从垃圾场里翻出一个破旧的蓝色布包,上面有几个窟窿,把这次探险找到的东西一件件装进去。看来那座楼里根本没有食物,至于那些孢子……他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如果……如果他也像那个老头的孙女一样,是不是就不用挨饿了?他想到了收养所里的那些孩子——他们的眼里没有光,只有拘谨。听说只有有人来挑选他们的时候,他们才能吃上一顿饱饭。这和自己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默默把匕首藏进袖子里,考虑到执法队员说的那个地方可能并不安全,又把弓箭背在身上。他试着拉了拉弓弦——很好,根本拉不动。只好默默把弓箭塞回背包。他把手表洗干净,用布仔细擦亮,至少卖的时候不至于被压价太狠吧。
这次他打算把那五张纸币、手表、芯片和蓄电池一起卖掉。至于弓箭……本来想藏在这片垃圾场里,又怕被其他拾荒者捡走。“凭什么他们能吃上饭,我却不行……”一咬牙,他决定把弓箭也带上——宁可卖掉,绝不能留给别人!
他背着沉甸甸的包,沿着街道阴影,走向商业街后面。这里的铁锈味很重,吆喝声、汗味混杂在一起。他甚至看见几个穿着材质很好的孩子也在这里打工——他们也要自己挣饭钱吗?他不明白。
推开那扇挂着塑料花的店门,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问他需要什么。他挠挠头,把包递过去。
“兑换。”
他完全不知道还要说什么——难道要聊“今天天气真好”,然后掉头逃跑、失去这笔收入吗?
“原来是小探险家呀?今天收获很不错呢。”女孩把包放在柜台上,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取出。
“19世纪的纸币……可惜污渍太多了,你踩过它们吗?这种东西得要干净、保存完好才值钱。”女孩指着纸币上清晰可见的脚印,摇摇头,“五张纸币,三张算废品,另外两张勉强合格,一张100。”
少女从包里取出那块被擦干净的手表:
“处理得很细心,但这东西不能进水。这里的水质会加速腐蚀……还好你送来得早。3000一块。”
她又拿出废旧蓄电池,简单测了下电压:
“80%的储电量——你这简直是背着一个炸弹走来走去啊。500一块。”
少女费力地抽出那把弓,眼睛忽然亮了一下:
“这是工艺品哎!真厉害,这东西要是卖出去起码8000起步。可惜我们这儿回收价只有5340……还得配上这三支箭。你确定要卖?”
“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确定。明明这种好东西应该自己留下来才对。
“也是,毕竟这附近只有我们家有能力收这个。”女孩最后打开那个箱子,看到芯片的瞬间,脸色微微一变。她合上箱子,又再次打开。
“化学芯片……小探险家,你知道这东西的价值吗?”
“收不收?”他有些饿了。夜幕降临,周围开始飘来别人家做饭的香气。
“收,当然收。这一个,4500。”
“200 + 3000 + 500 + 5340 + 4500,一共是13540。你的银行账户是多少?我转给你。”
“我没有账户,请给我现金。”他拿出终端。
“真是位谨慎的客人呢。”女孩笑了笑,“那么,作为第一次交易……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她从柜台下面翻出一个有些旧的腰包递给他,同时把信用点转进他的终端。
“还有什么事吗,小客人?”女孩看他站在原地没走。
他把腰包也递了回去。女孩表情古怪,一把将腰包拿回来,又给他转了80点。
“我就不信了,这个腰包还送不出去了?哼!”
小探险家没有再停留,他带着终端推开店门,一转眼就跑得无影无踪。13,740——真是个可观的数字。在这条破旧的街道上,一年只需要花费9,000点就能吃到最好的食物、喝上最干净的水,而他并不需要那么好。他原本打算去饭店,却注意到一个不起眼的早餐铺子。
“两笼包子,一笼肉的,一笼菜的,需要多少钱?”他看着图片上热腾腾的包子,香气仿佛透过画面勾住了他的心思。或许先吃一笼包子也不错。
“20点。”
价格非常便宜,他眼中浮现出一丝开心。付完信用点,他坐下来吃包子。虽然时间已晚,铺子里仍零星有几个赶着上夜班的人,他们交谈着,提到一场“暴雨”——一场金融界的暴雨。可这儿明明没有下雨呀?嗯,这里应该是安全的。小探险家吃着包子,面皮微甜,馅料充实,味道远超营养膏三倍。虽然一份营养膏省着点能吃三天,多兑点水甚至能撑五天,但这一顿,算是非常奢侈的晚餐了。
填饱肚子后,他来到诊所,支付了100点咨询费。一位医疗机器人检查后告诉他:“你患有关节炎、营养不良和轻度肺炎。我们这里无法治疗关节炎和肺炎,你需要去天云城。”他默默付了治疗营养不良的药费,一大堆补品,共计1,834点。
带着药品和报告单,他回到自己那片垃圾堆旁的“家”,果然,家当早已被人翻得乱七八糟。在这地方,根本谈不上什么隐私。他不知该怎么办,也许得打探更多消息才行。但眼下,他看着终端上显示的余额11,786点,清楚自己首先得去读书——否则连数都不识,连名字都不会写。
夜幕降临,他捏了捏藏在手臂下的匕首,带上全部家当:一张凉席、一块大布料、一个没了把手的红桶,在街道上慢慢行走。他得找个能安全过夜的地方。最终,他走进一栋烂尾楼下的地下停车场。这里还算安全,其他好地方早被人占了。要不是因为这儿靠近地下水管,他其实并不愿意来。但接下来一段时间,他恐怕都得在这儿将就。如果……如果自己是出生在医疗机器人所说的天云城,该有多好。
他把席子铺在离管道稍远的位置,选了个地下车库和楼房交接处的角落,狭窄得只有眼前一个出口。裹上布料,他躺了下来。睡着就好,睡着了,一切都会过去。
第二天,小探险家醒来第一件事是摸向手边的匕首。外边很安静……他稍稍松了口气。以前他总在清晨遇到成群结队的拾荒者,那些人哪怕看见谁的被子稍微好一点,都会扑上来抢一把,甚至用刀划开,就为掏点棉絮。他摸了摸胳膊上被匕首压出的红印——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资格看见明天。
时间从不会眷顾这个小探险家。他的肚子比往常叫得更响了些,看来身体确实在好转。他取出藏好的营养品,吃下一些,味道和高效营养膏差不多。会不会也有成年人像自己一样,靠这个度日?他咽下食物,今天必须找到那个能弄到书的地方……听说要花很多很多钱,如果超过1000点,还要不要报名?那可是一整个月的食物钱……不行,那个老头那么精明,总不至于害自己人吧?只要不超过5000点,也就是省四个月……就去。他捏了捏早已挤空的包装袋,又用匕首划开,将内壁残留的一点痕迹也仔细舔净。
他背好包,匕首依旧藏在袖中,走上街道。看不懂周围的文字也没关系,他学着路人的样子自然地走着。一些穿着统一、神情严肃的大人快步经过,手里提着样式相近的包……那边看来不是找书的地方。他继续向前,忽然看到几个穿着类似执法者制服的人聚在一处,便立刻低下头,小心地绕道而行——那儿不是他该靠近的区域。
走了三个小时,还是一无所获。他看见一个公园,居然没有收费亭?可入口处那道门看起来有点不对劲,还是再去别处看看吧。
最后,小探险家站在一所学校门口。嗯……他来得不巧,学校已经开学了。他鼓起勇气问门卫,自己能不能进去。
这孩子挺有礼貌,但门卫今天心情正差,决定挫挫他的锐气。
“小孩,学校早就开学了,这儿不收你这种既没钱、又不守时的学生。”
“先生,对不起,但我真的需要书……我能进去问问吗?”小探险家努力回想平时路上听人说话的语气。这老头怎么比回收站那个还讨厌?
“问问?我看你这年纪,连最基础的教育都没受过吧?回去自己买台IR基础教育插件学去!”门卫冷哼。这地方、这穿着,破烂成这样的小孩哪买得起一万多的终端?他要真买得起,哼,我还在这当门卫?想到这小孩即将面对的现实,他被拖欠数月工资的坏心情,突然好了不少
失落的小探险家踏上了归途。原来……书竟是如此昂贵的东西。他的肺部传来一阵阵灼烧般的刺痛,胃也跟着隐隐绞痛。他不禁想起在IR教育终端店门口看到的标价——10,000信用点,那个数字几乎令他窒息。
他不想回去了,回去又能改变什么呢?他要去天云城!至少在那里,或许能安心吃上一顿饭,治好身上的病。他转身走进空中轨道列车的站台。前往天云城需要200信用点,真贵啊……但他还是付了。
终端屏幕一闪,余额跳成:11,586。
他深吸一口气,挤进了那节满是人的车厢。
走在天云城的街道上,这里明显比他之前待的地方好得多。公共厕所的水龙头里,流出的不再是墨绿色带着腐蚀性的液体,而是一种青白色、略带刺激气味的清水。他洗了洗手,关上水龙头。路上,他看见一些孩子正跟着父母散步,他们笑得那么开心,父母的衣着也十分整洁……难以置信,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竟有人能这样活着。
小探险家继续往前走,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店铺招牌,熟悉的包子图片——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看到。他习惯性地走上前,服务员问他需要什么,他下意识地点了和之前一样的餐。直到付款时他才愣住,颤抖地看向账单……而当看到那个熟悉的金额,他平静地付了信用点。
坐在靠窗的位置,他默默吃着包子。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枪声,他却依旧平静。声音很清脆,比起在停车场听到的,口径似乎小了不少。周围没有一个人慌张,看来这里也是安全的。
吃完包子,他问清了医院的方向,再次出发。
……支付了500点咨询费后,一位医生看着检测报告,摇了摇头。
“你们这些孩子,是不是又跑去防空洞探险了?真不让人省心。”她一边说,一边熟练地写着什么,并让小探险家把腿伸过来。她轻轻按压着他的膝关节,触摸骨骼的位置。
“这是缴费单,去二楼交费,然后拿着单子到三楼治疗室。关节炎和轻度肺炎,不算太严重。”
小探险家接过单子,一边看,一边朝缴费处走去。
离开医院后,终端上显示的余额是4840点信用点。小探险家舒畅地深吸一口气,望向渐沉的天色,思绪却停留在医生随口提到的“防空洞”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孩子前赴后继地去那里探险?他随手将已无用处的纸张撕得粉碎,扔进垃圾桶,心里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去看看。
小探险家脚步很快。他熟悉难民们的行为模式,即便地区不同,人们的习性却总相似。果然,他遇到了一群年纪相仿的孩子,没有靠近,只是远远跟着。没过多久,一条幽深的隧道出现在眼前。
“……激光……值钱……武器……”风中飘来零碎的字眼。小探险家心里清楚,如果真有什么好东西,要么是骗局,要么早就被人拿走了。可这次,他还是决定继续向前。他跟着那些孩子,看见有人在入口处就放弃,有人走进几步又逃也似地跑出来。孩子们从他身旁经过,他甚至连他们标配的手电筒都买不起,只能借着终端待机时微弱的亮光,一步步往里走。
前面的孩子陆续被隧道两侧的门吸引停下,他却没停脚,不知不觉已走到了最前面。突然,他被一个箱子绊倒,胸口和大腿被擦伤,幸亏用手护住了头,才没撞出大包。他爬起来的第一反应是向旁翻滚,仿佛在躲避什么。喘了几口气,确定四周并无动静,他才小心地回到箱子旁,用匕首撬开箱盖——里面竟是一把保存完好的手枪。
就在他刚把手枪拿起的瞬间,整个通道骤然响起警报声。他咬牙向外冲,借着夜色掩护迅速逃离现场。身后传来阵阵脚步声,一些大人正朝这个方向赶来。他明白,这次惹上事了。
他一刻不停地奔跑,挤上最后一班离开天云城的空中轨道列车,回到那个熟悉的停车场,回到他那勉强称作“位置”的角落。席子还在,看来没被人清理。他缓缓坐下,耳边仍回荡着天云城未停的警笛声。
夜里,他像抱救命稻草一样紧搂着那把手枪,整晚在浅眠中辗转。梦里总有数不清的孩子在哭,脚步声密密麻麻,直到几声格外清晰的枪响将他惊得从席子上弹起。停车场外,交火声再次炸开,他缩了缩脖子,庆幸自己这个角落还算隐蔽——至少,流弹大概率打不穿三层水泥墙与一堆废料。他摸了摸匕首,又瞥了眼那把手枪,喉结动了动。现在他算明白了:难怪匕首卖不过手枪,这玩意儿果然招灾。
枪声持续了大半个钟头才渐歇,他却没敢动。直觉告诉他,今天不宜出门。可这烫手山芋留在身边更危险,得尽快脱手。他用几块捡来的破布将手枪裹了又裹,塞进背包底层,上面胡乱堆了些营养品做掩护。一切就绪,他捏了捏袖中匕首,深吸口气,溜出了门。
街道上血迹斑斑,他低头疾走,直奔商业街——那帮人总不敢在人多眼杂的地方明抢吧?谁知刚喘口气,就撞见一伙人正砸抢一家杂货铺。小探险家嘴角一抽:这种穷得叮当响的地方也值得抢?有这力气不去天云城?他压低头快步绕开,七拐八拐,又来到了那家门口摆着假花的店铺。
推门进去,熟悉的女孩不见了,柜台后坐着个面无表情的老头,一只金属义臂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这下连杯水都蹭不到了。”小探险家心里嘀咕。他默默拉开背包,先掏出几管营养品摆在台上。老头抬了抬眼皮,没说话。
小探险家慢吞吞地吃着营养膏,观察着老头。见他没反应,才磨磨蹭蹭地从包底摸出那把手枪,“啪”地放在台上。老头眼神瞬间直了,连义手上的机械关节都发出细微的转动声。
“借个光,验验货。”老头说着,从台下搬出个布满按钮的仪器,对着手枪上下扫描,红光绿光交替闪烁。他越看越激动,手指都在发抖:“精妙…太精妙了!这结构、这能量回路…划时代的玩意儿啊!这要是真的…这怎么可能是假的?!”
小探险家一边舔着营养膏的包装纸,一边腹诽:“验个货这么大声,能不能专业点。”他吃完最后一口,敲了敲台面:“要不要?给个话。”
老头猛地抬头,眼睛发光:“要!当然要!你开个价!”
小探险家心里乐了:让我开价?我见过最大的数就是垃圾站广告上的六位数电话号码。他脑中飞快盘算:既然他这么想要…那就来个狠的!
“二十万。”他尽量让语气显得稀松平常。
老头瞬间瞪眼,义手“哐”地砸在柜台上:“小子你抢钱啊?!这破枪…咳咳,这枪虽好,也不值这个数!十一万,最多十一万,爱卖不卖!”他抱起胳膊,一副“你走吧我不拦你”的架势。
“成交。”小探险家秒答,快得差点咬到舌头。
老头愣在原地,机械手指还僵在半空
小探险家把终端屏幕往老头面前一推,那可怜的"余额:4,640"在昏暗的店里闪着寒酸的光。老头眯着眼瞅了半晌,眉头直皱:"好家伙,你这余额比我的良心还干净。"
他一边转账一边絮叨:"十一万点,转了啊!小子,你这波血赚,我这可是亏得裤衩都不剩了..."话音未落,那只义手已经快出残影地完成了操作。小探险家盯着他藏枪的速度,暗自腹诽:这老狐狸,动作快得像是生怕我反悔,明明捡了个大便宜还要装肉疼。
"那个...你这儿有IR基础教育插件吗?"小探险家试探地问。
老头眉毛挑得快要飞出发际线:"哟?刚暴富就想着投资教育?"他弯腰在柜台下翻找,叮铃哐啷一阵响后,三个磨损程度各异的插件被拍在桌上,溅起一层灰。
"九成新,八千点。"他指着那个只是边角有点磨白的,"五成新,六千点。"这个的屏幕上已经有好几道细划痕,"两成新,四千点。"最后这个简直像是被卡车碾过,外壳都裂了。
老头歪着嘴笑:"不过我说你啊,去那个'组织联合学校'报个名不香吗?全套学下来才五千,还送认证证书。"他故意顿了顿,压低声音,"而且...听说食堂的营养膏是草莓味的哦。"
小探险家尴尬地挠头,难道要说自己连学校大门都没进去?他支支吾吾:"听、听说的嘛..."
"哦——"老头拉长音调,手指在三个插件上敲打,"是嫌那些'正规军'看不起咱这二手货?"他突然凑近,义眼闪着诡异的光,"但这些可都是优等生用过的,说不定还带着学霸的脑电波呢!"
小探险家默默拆开一包营养品,心想这老头忽悠人的本事比回收站那个还厉害。他小口啃着"药",视线在三个插件间游移。终端里刚入账的114,640点让他既兴奋又惶恐——这够买两百多笼包子了!
他突然觉得老头那副"快买快买"的嘴脸很好笑。咽下最后一口糊状物,他跳下高脚凳,故意用最淡定的语气说:
"算了,我还是去正规店买个全新的吧。毕竟..."他学着老头的腔调,"万一这上面沾的是学渣的脑电波怎么办?"
老头瞬间僵住,义手还维持着推销的姿势。小探险家背起破包推门而出,阳光洒在他身上。
十岁的王·探险——也就是数据库里登记的那个名字,他本人还是觉得“小探险家”更顺耳——四仰八叉地躺在他天云城的“棺材房”里。一只手飞快地按着手柄,屏幕上的怪物应声爆炸;另一只手抓起杯子,“咕咚咕咚”灌下最后几口合成牛奶。味道有点像生锈金属混了点糖,但他早已习惯。
“搞定!”他看着通关画面,长舒一口气,精准地将空盒投进门口的垃圾桶。是的,他现在住天云城了,有地方遮风挡雨,每天能吃上勉强管饱的食物。娱乐活动嘛……他瞥了眼通关的游戏和空牛奶盒,嗯,就这样。营养不良是成为历史了,但每年不间断的擦伤、小病依旧如影随形。
这三年,他可没闲着。城市外那片危险的废墟是他的金矿。他从锈蚀的钢筋和瓦砾中,扒拉出旧时代的硬币、报废的电池、笔尖早已锈秃的钢笔、偶尔还能亮一下的全息相框、指针永远停在某刻的手表,以及最宝贵的战利品——三枚教育芯片:《化学》、《生物学》、《电学》。现在,他可是小有名气的“传奇探险家”了。
他见过从下水道蜂拥而出、眼睛泛着红光的老鼠;对付过变得比狗还大的变异蟑螂;也被成群结队的食腐秃鹫追得爬上了废弃信号塔。但最惊险的一次,是他不听劝阻,偷偷跟着一队执法者,目睹了那地狱般的场景:几十头壮如老虎、眼冒血光的恶狼,迎着密集的弹雨,疯狂扑向执法队。最近的一头,离他藏身的破车只有五步远,他甚至能闻到那畜生嘴里喷出的腥臭热气。
他从IR基础教育毕业了,成绩是A-。系统冷冰冰地给出两条路:
参加中等教育,成为执法者,学费15,000信用点。
参加职业教育,成为工匠,学费8,000信用点。
(系统大概是根据他以前总冒充执法者“编外人员”去帮忙的那点“善行”判定的。)
他看了看终端余额:24,384信用点。今年忙活一整年,净赚23点。真是个令人振奋的数字。
他默默地开始收拾家当。买了新衣服,换上了实用的新腰包。然后,他打开箱子最底层,露出那件保养得不错的防弹衣和几颗烟雾弹。那把陪他度过最早艰难时光的匕首,早就卖掉了。听着天云城此起彼伏的枪声,他总觉得,匕首那玩意儿……可能真没啥大用。
他把防弹衣贴身穿上,烟雾弹塞进腰包。今天是他退租的日子。这间和棺材差不多大、联网前得看半小时广告的“房间”,一年租金居然要2042点!他现在还能一字不差地背出那个像病毒一样刻在他脑子里的广告:
- - - - - - - - - - - - -海德拉城猎人广告宣传 - - - - - - - - -
你还在头悬梁,锥刺骨。。
当。。当。。当。。当,
当学霸吗?
你还以为淘个高富帅,
战胜富二代,
就能平步青云吗?
你还把初中高教育连读
当成卖身资本吗?
你还在格子间
没日没夜的直播卖货过劳死吗?
No no no no no
No no no no no no no
人生苦短
海德拉城,职业猎人,百万年薪收入,你。。可以复制!
是时候换个活法了!!
捕捕捕捕捉爪,捕捕捕捕捕捉爪
捕捕捉爪技术哪家强?
兰德中职狩猎强!!
来中职
不要8888
不是8888888
更不是888888888888888
5000
你可以可以学到
江湖失传多年的追踪设伏驯驯驯驯驯化绝学
白金vip驯化绝学
你可以你可以掌握掌握
精度一流的合成手艺
心动不如行动动
捕捉爪技术哪家强?
兰德中职狩猎强!!
捕捉爪技术捕捉爪技术
哪家哪家哪家强?
兰德兰德兰德
兰德中职狩猎强!!
月收入月收入两三万
政府还倒贴你三万
倒贴你三三三万三万
捕捉爪技术哪家强?
兰德中职狩猎强!!
机遇 从来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还等什么呢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听着脑海里自动播放的魔性旋律,王·探险把最后一件东西塞进背包,拉上了拉链。他拍了拍腰间的烟雾弹,又看了一眼这个狭小的“棺材”。
“捕捉爪技术哪家强?”他低声自言自语,嘴角扯出一个复杂的笑,“……总比在这里看广告强。”
他深吸一口气,背起行囊,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天云城永远灰蒙蒙的街道。
兰德中等职业技术学院的锈蚀铁门映入眼帘时,王·探险愣住了。
这地方……不就是三年前把他拒之门外的那所学校吗?他抬头看了看岗亭里那个熟悉的身影——居然还是那个门卫。
“好家伙,三年了都没跑路?”王·探险心里嘀咕,“这地方是有什么魔力,还是他压根无处可去?”
门卫也瞥了他一眼,眼神里早已没了三年前的刻薄与不耐烦,只剩下例行公事的懒散。他显然没认出眼前这个少年。如今的王·探险衣着体面,面容干净,系统对外貌的评分高达86点——早不是当年那个裹着破布、浑身脏兮兮的“野孩子”了。他甚至偶尔能和街边的小姑娘聊上几句,笑着看对方聊着聊着脸就红到耳根。
王·探险还没来得及亮出终端上A-的基础教育评分,门卫就已经不耐烦地挥挥手放行了。
“呵,”王·探险心里冷笑一声,“这放行的是我的评分,还是这身人模狗样的衣服?”
他径直走向教务处,桌上那份皱巴巴的宣传单和他记忆深处那魔性广告词完美重合——“捕捉爪技术哪家强?兰德中职狩猎强!!”
狩猎专业,兰德中职两大王牌专业之一。他在网络上查过,风评两极分化:有人说毕业就能直接进狩猎队,年薪百万不是梦;也有人说是去荒野喂变异生物的炮灰。
学费5000点。他没多犹豫,直接支付。课程资料瞬间发到了他的终端里。
接着,他去了学生公寓管理处。所谓的“公寓”,根本就是一个改造过的集装箱,门上还留着原先的集装箱编号。管理员管这叫“经济单人间”,年租金1691点。
他站在这“棺材房”门口,仿佛能透过铁皮闻到里面沉闷的空气,混杂着铁锈和劣质消毒水的味道。
“这环境……简直和天云城最差的区域有得一拼。”他腹诽道。
唯一的好处是伙食费便宜不少,一年5000点就能解决。他算了算总账:学费5000 + 房租1691 = 6691点/年。
“真是不便宜啊。”他支付了款项,终端余额跳到了 12,684。
数字闪烁了几下,忽然归零。他熟练地点开银行系统,切换到另一个不常用的加密账户。
界面一跳,显示出来:
【隐藏账户】
年化收益:+43.00信用点 (预期)
账户余额:91,453.00信用点
这才是他真正的底气。那把手枪卖得的十一万点,他几乎没动,一直让它在复利账户里悄悄生长。而明面上那个账户,只是他用来应付日常和“看人下菜碟”的幌子。
他躺进“棺材房”里唯一的家具——一张硬邦邦的合金板床上。房间昏暗,但至少不漏雨,没有酸蚀气味,也比废弃停车场和野外安全得多。
“明天……”他在黑暗中盘算着,“要上课,要去附近废墟探险碰碰运气,还得打听打听,这里的地下角斗场缺不缺人打扫战场……”
可惜,幸运女神这次似乎打了个盹儿,完全没站在王·探险这边。
他翻开狩猎专业的电子课本,开局还算友好,尽是些“如何辨别野兽足迹”、“基础陷阱制作”之类的内容,他甚至觉得这有点侮辱智商——这和在垃圾场分辨哪种老鼠洞更肥一样基础。
但很快,味道就变了。
知识开始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变得艰深晦涩。上一页还在讲不同变异生物的肌肉结构,下一页就直接跳到了“高能粒子流对生物组织的瞬时碳化效应分析与应用”。图表和公式像天书一样蔓延开来,看得他头皮发麻。
“这已经不是有没有病的问题了,”王·探险盯着屏幕上那坨完全无法理解的三维分子式,喃喃自语,“这根本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他意识到,地下角斗场打扫战场的计划可以彻底扔进垃圾桶了。他恐怕得把所有的精力,都砸进这见鬼的课本里。
他只不过试图理解一个章节,再抬头时,窗外的天色就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时间在这里流逝的速度快得吓人。
出路似乎有两条:
一是硬着头皮继续探索城外废墟。但近处的早已被他搜刮得一干二净,而更深处……那些弥漫着致命孢子和潜伏着巨型变异体的区域,没有一把价值6万到8万的制式枪械护身,进去基本等于给怪物送外卖。
二是……啃下这些天书。用五年时间,读完这个该死的狩猎专业,拿到毕业证书。甚至,如果他能足够快,还能以“优秀实习生”的身份提前毕业。
终端嗡嗡作响,转了足足四十分钟,才终于连上了天云城那昂贵又脆弱的网络。信息流刷新的光芒映在他脸上,一条条招聘和信息掠过,他却一条也没看进去。
该怎么做?
他的心很安静,没有再像以前那样用饥饿或疼痛来为难他。因为他已经“活下去”了,甚至活得还算“宽裕”。他的心履行了契约,不再发出警报。
但恐慌并未消失,只是换了来源。它来自未来,来自那些他看不懂的公式,来自对重新坠入底层的恐惧。这一夜,他失眠了。他就这么干躺着,眼睁睁看着什么都没做的天空,一点点亮了起来。
“这是病。”他对自己说,“得治。”
他破天荒地去了医院,没有去治疗身体的伤,而是走进了一间“细胞活性刺激舱”。他参考着不知从哪流出的执法者训练手册,给自己制定了一套近乎自虐的训练计划。
每一天,汗水都像溪流一样从他额角滑落,浸透训练服。肌肉在高频电刺激下酸痛颤抖,但他咬着牙坚持。他需要更强壮,更需要更清醒的大脑来应付那些该死的考试。
兰德中职狩猎专业有三场核心考试,这直接决定他能拿到什么等级的技能芯片——是“民用阉割版”,还是“准军事级”。
当然,考试不是免费的。每张准考证,价值3000信用点。
“呵,”王·探险看着支付页面,发出一声不知是嘲讽还是醒悟的冷笑,“难怪当初那张‘化学’芯片能卖4500……原来一手的,都这么黑。”
时间一年年过去,王·探险已经能娴熟地在考场上写下那些他依然觉得毫无用处的复杂公式。他不再纠结这些知识到底有什么意义——“能写出来就行,至于我会不会用,谁知道呢?先混到毕业证书,找个职位,剩下的……再说吧。”
三场核心考试,他拿下了两个S,一个A。得A的那场,是因为前一晚他彻夜未眠。当最后一场考试的结束提示音响起,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为了放松,他去了趟商业区,看了一场时下流行的电影。影片讲的是数字空间里的智斗,角色们互相算计,情节犬牙交错。王·探险看着屏幕,时不时嗤笑一声——他的注意力根本没在主角身上,而是在找画面里最不起眼的背景路人。他试图把自己代入那些路人的视角,然后被逗乐了:以他的运气和实力,恐怕在那种世界里,连个路人都活不过三分钟。
电影散场,他背起腰包,再次走向城外。学费和生活费的压力依然悬在头顶,他需要物资,需要信用点。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幸运女神,再眷顾我一次吧。”
他沿着熟悉的废墟小心行走,不时停下脚步,警惕地聆听周围的动静。很快,他找到了目标——一处被做了特殊标记的建筑。从外表看,它和周围其他破败的房屋没什么两样。王·探险深吸一口气,但愿里面的东西,能抵得上他一年6701点的开销。
他拧亮手电,光束划破黑暗。垃圾…垃圾…还是垃圾…忽然,他踢到一个硬物,捡起来一看,是一块废弃的芯片,市场价大概20点。“废物也得拿着。”他嘟囔着塞进腰包。继续深入,在一个半塌的冷藏柜里,他发现了闪着诡异绿光的药剂。“好东西!虽然不知道是干嘛的,但低于1000点我名字倒着写。”
但越往里走,他越觉得不对劲。这里的空间布局非常别扭,完全不符合常理。谁会在废墟里建一个从外面看平平无奇,内部却如此古怪的建筑,还特意做上标记?
他开始仔细检查房间的细节,不放过任何角落。终于,在一张破旧的沙发底下,他摸到了一个冰冷的圆盘装置。他好奇地拿起来端详,手指无意中按到了圆盘中央。
“嗡”的一声,一道全息影像投射出来。
“现在是企业战争时期。你能打开这个装置,说明你是家族的人。你将得到家族的一部分遗产。”
话音刚落,圆盘从中间裂开,一小块黄澄澄的金条从里面滚落,在他手心闪着诱人的光。
“好好活下去,延续家族的荣光!”
影像消失,圆盘也彻底报废。王·探险拿着金条,更加困惑了。“家族?企业战争?这都什么跟什么……”他掂了掂金子的分量,随即豁然开朗:“管他呢!这就是传说中的……好心陌生人送温暖!”
他把金条小心翼翼塞进腰包最里层,继续搜索,又找到了几管蓝色、绿色、紫色的药剂,以及几盒快要过期的药品。唯一的遗憾是,没有找到他最需要的营养膏
十四岁的王·探险再次站在那家挂着塑料花的店铺前,却发现柜台后面的人,又换了。
那个总爱压价、会因为他余额太少而眉头直皱的老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神飘忽、手指不停在游戏终端上跳跃的中年人。王·探险心里闪过一丝失落,他本来还想拿出两个无关紧要的芯片,再逗逗那老狐狸呢。
“买方市场,没办法。”他暗自嘀咕,决定先不亮出底牌——那块来历不明的黄金。他先掏出那些明显不值钱的零碎,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将几管彩色药剂和那几盒快过期的药品摆在柜台上。
“收吗?”他问。
新店主眼皮都没抬,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游戏音效还在噼啪作响。他用下巴指了指柜台旁一台落满灰尘的扫描仪,示意王·探险自己处理。
王·探险撇撇嘴,心里骂了句“真不专业”,但还是拿起物品一件件扫描。终端屏幕逐项列出价格,最终定格在一个数字上:10,423信用点。
他心底悄然松了口气。那管最小的绿色药剂居然是价值大头,独占3000点。
“行了,东西放那儿吧。”中年人终于舍得从游戏里分出一瞥,顺手抄起旁边一个与老头当年同款的支付终端,动作敷衍。
王·探险递过自己的终端。
“嘀”的一声,10,000信用点到账。
看着屏幕,王·探险轻轻叹了口气,甚至有一丝庆幸——幸好没把黄金拿出来。这跳脱的新店主,克扣得比老头还狠,甚至连那零头423点都懒得抹平,直接吃了。
他没问老头去哪了,也没打听最初那个还会送腰包的女孩去了哪儿。有些地方,一旦变了,问清楚了反而更难受。他只是默默收起终端,转身推开店门。
熟悉的街道忽然变得有点陌生。他知道,这个从小混到大的销赃点,已经和他记忆里的样子对不上了。
王·探险最后一次踏进兰德中职的校门,心里清楚,这地方他不会再回来了。
这里的老师,在他眼里纯属废物——连一只系统评级只有C的瘸腿狐狸都搞不定,上课除了照本宣科就是吹嘘自己根本不存在的“实战经验”。食堂的饭菜廉价是真廉价,但能难吃到这个地步,也确实算一种本事。至于那个由集装箱改造的宿舍……它甚至在他住进去的第二年就塌过一半。
可奇怪的是,那次坍塌事件,竟成了他在这里最开心的一周。
因为舆论压力,学校临时把他安排进了一间“标准宿舍”。那是一个足足十多平的房间,有四面真正的墙,一张不会吱呀作响的床。最让他震惊的是,网络流畅到只需要等待十分钟就能显示网页——这简直是神速!他第一次对于“一个屋子应该是什么样”,有了全新的、近乎奢侈的理解。
他永远记得自己站在那个房间的卫生间门口,愣了很久。一个可以独享的、不用排队、没有异味的卫生间。 那一刻带来的震撼,远超过他找到的任何一块黄金。
现在,他毕业了。手里拿着学校发的制式“捕捉爪”,望着全息投影上那些奇形怪状、狰狞咆哮的异兽图鉴。
或许……或许他是真的需要一把更强大的武器了。
在商城错综复杂的过道里,王·探险又一次低头看向终端上那把他引回原地的导航指示,一股无名火差点窜上来,又被他硬生生压了回去。“这破玩意儿……”他咬着牙嘀咕。
昨晚,他好不容易在网络上扒到一家风评极佳的店铺。据说店主是位多年前就手艺高超的老匠人,如今正在高价收购黄金。王·探险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于是他一早就兴冲冲赶了过来,结果在这迷宫一样的商厦里转到头晕眼花,差点连方向都分不清。“该死的……下次一定、必须在网上预约好!”他对自己发誓,“再也不能这么‘自主探索’了,太刺激心脏了。”
现在,他干脆放弃治疗,蹲在过道正中央,彻底承认自己迷路了。他并不指望命运女神会来搭救,反而有点沉浸于这种彻底迷失的错觉——就好像他生活中所有的麻烦都变成了实体,正围在这迷宫似的过道里盯着他看。
他关掉一点帮助都没有的终端,开始采用最原始的方法:一家店、一家店地看,一次一次开口询问。
“你们这儿收二手货吗?……磨损度高的呢?”
他挨家试探,得到的回应大多不怎么样,但他还得继续问。就在他几乎机械地重复着同一句话时,一阵轻笑声从身旁的柜台后传来:
“当然收呀~不过这得看你的东西,磨损成什么样咯?”
一个看起来比他稍大些的女孩站在那里,笑容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
王·探险掩饰尴尬般地重新按亮终端,假装确认:“你……是这家店的?这家店不是个老匠人开的吗?”
他其实根本不确定这家是不是他要找的那家,可话一出口,他居然又蒙对了。
女孩笑了,指了指靠在墙边的一块木牌:“是呀~不过那位‘老匠人’只是不太爱说话。瞧,牌匾还没挂呢!”
王·探险一时无语。这店也太不靠谱了吧?别人家都是迫不及待挂牌营业、吹得天花乱坠,这家倒好,牌子做好了都懒得挂。
“需要帮忙吗?”他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自己简直像旧时代寓言里那种会被一根胡萝卜骗走的蠢驴。干嘛主动揽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万一挂坏了岂不是自找麻烦。
“当然……”女孩故意拉长音,俏皮地摇摇头,“不行!老师傅说了,这可是传承了一百年的牌匾,必须满一百年整才能挂上去~”
王·探险扶额叹气。
这是什么弱智规定?!连招牌都不挂,活该他在这绕了三圈都没找到……幸好对方没主动提他刚才在这儿转悠了多少遍。
“你之前就在这儿转了四五圈了呢~”女孩眨眨眼,“你不会是专门来找这间店的吧?”
王·探险顿时不喜欢这女孩了——她猜得太准了。
“是,”他老实承认,决定直奔主题,“我在网上看到你们高价收购黄金。我这儿有些,想来问问。”
“那么…这位小先生,你带来了样品吗?”女孩的话语间带着一抹公事公办的冷色,严肃的语气让王·探险一时有些困惑——眼前这个人和刚才那个笑着戳穿他迷路的女孩,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当然。”他按下心中的异样感,将那块沉甸甸的黄金从腰包最内层取出,轻轻放在柜台上。不知为何,这一幕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
女孩戴上纤薄的分析手套,操控着台面上的精密仪器,一束微小的扫描光在黄金表面游走。
“成分很足…纯度极高。没有中央银行或任何商用机器的铸造标记和序列号…嗯…这个内部印记…”她沉吟片刻,顺手拿起一旁的便签纸,流畅地画出了一个沙漏状的符号,并在旁边记下了黄金的重量。
“常规店铺收购无主黄金,价格通常是官方自动售卖机回收价的一半,也就是大约10万信用点。”她的语气平稳专业,“但您这块,无论是纯度、重量,还是…潜在的历史价值,都远超普通货色。本店给出的报价是13万信用点。”
她抬起眼,微笑着看向王·探险,那笑容标准却带着一丝审视。
王·探险心中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几乎成了一种既视感。他莫名觉得,只要再等几秒,对方就会说出那句…
“您的银行账户是多少?我转给您。”女孩的话语恰好响起,与他的预感分秒不差。
王·探险感到一阵轻微的头疼,仿佛某种循环正在上演。他拿出自己的终端,几乎是下意识地重复了过去的台词:“我没有账户,请给我现金。”
“真是位谨慎的客人呢。”女孩笑了笑,似乎毫不意外。她拿出一个支付终端,熟练地操作着。“13万点,请确认。”
王·探险看着自己终端上跳出的入账通知,+130,000。数字正确。
“那么,作为我们第二次交易……”女孩说着,语气微妙的停顿了一下,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弯腰从柜台下翻出那个旧腰包。
“旧的腰包还是算了吧。”王·探险几乎是脱口而出,接上了他记忆中的“剧本”,仿佛这样就能打破这诡异的重复感。
然而,这次他猜错了。
女孩并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表现出被识破的懊恼或继续推销。她只是维持着那个标准的微笑,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透出一种早已洞悉一切的了然。
空气突然安静了几秒。
王·探险猛地反应过来——对方从一开始就知道! 她知道他会说什么,知道他会怎么反应。那个旧腰包的“促销手法”,或许根本就是上一次交易时,针对当时那个更稚嫩、更警惕的他的一个小小试探或玩笑。而这次,她只是省略了那个步骤。
自始至终,看似是他在揣摩对方,实则是对方在从容地观察着他的一切。他以为自己是在避免成为被胡萝卜骗走的驴,却没想到自己一直就在对方的节奏里。
这次,先红起来的脸庞,是他自己的。
他感觉自己像个在舞台上认真表演,却突然发现观众早就看过剧本的演员。一种混合着尴尬、羞赧和一丝被看穿的无措感瞬间涌上脸颊。
女孩看着他微红的脸,眼中的笑意终于从标准的营业式微笑,转化为一丝真实的、带着些许玩味的笑意。
“看来…我们的小探险家,记性很好。”她轻轻说道,却没有更多解释。
王·探险一把抓过终端,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推开了店门,将那份巨大的尴尬和女孩最后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彻底关在了身后。
冷风吹在他发烫的脸上,他长长吁了口气。
“这下…真的成被胡萝卜骗得团团转的驴了。”
十八岁的王·探险,已然成为这座城市猎人协会中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他的成名之路清晰而硬核:几乎每年,他都会深入城外最危险的区域,成功捕获至少一头系统评级为“超大型”的异兽。他的装备早已更新换代,那副标志性的“捕捉爪”从最初的E级垃圾货,一步步用战利品换来的钱升级到了如今的C级精良品。他从最初连最廉价的驯养室都租不起,到现在拥有了一个配备完备的A级驯养室,用来暂时安置和观察他的猎物。
他捕获的异兽有两个极端特征:要么极度昂贵,其稀有材料是顶级奢侈品或尖端实验的必需品;要么极度危险,其存在本身就对边境定居点构成巨大威胁。他的名字,在协会的任务简报里,逐渐与“高效”、“可靠”甚至“悍勇”挂钩。
如今,他每年的收入稳定在24万到36万信用点之间,几乎全部来自售卖异兽所得。丰厚的回报让他装备精良:手中那把价值15万点的定制脉冲步枪保养得一丝不苟,身上常备着价值20万点的顶级个人防护力场发生器。
他顺理成章地加入了那个与兰德中职学院合作建立的研究异兽的大型组织,拥有了更高的权限和更广阔的活动范围。他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出城探险,带回的物资和样本多到自己都记不清数量。
然而,与日俱增的声望和财富并未改变他的生活模式。他依旧住在那个并不起眼的公寓,吃着合成口粮,保持着近乎苦行僧般的简朴。或许,他在内心深处害怕自己变得陌生,害怕忘却了在垃圾堆中挣扎求生的本能。城外荒野营地每月仍会遭遇一两次异兽的疯狂袭击,那些张牙舞爪的恐怖场景不断提醒着他这个世界的本质——繁华的城市只是表象,冰冷的钢铁与残酷的生存才是底色。
今年,他发现商业街那家店铺终于换上了新的牌匾——一块更显古朴、沉甸甸的木质招牌,端端正正地挂了起来。他也是直到这时才最后一个知道,那位沉默寡言的老匠人和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原来是父女关系。他也第一次真正相信,关于老匠人那“手艺高超”的传说,全都是真的。
此刻,他坐在店铺里,看着老匠人用那双布满老茧却稳如磐石的手,将他的C级捕捉爪一点点拆解、保养、修复至最佳状态,甚至还根据他的使用习惯,微调了配重和握柄的角度,让手感更上一层楼。
技艺无可挑剔,气氛却有些微妙。
老匠人那双防贼似的眼睛,总在他和柜台之间逡巡,时不时就冷冷地扫他一眼,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和…警惕?
王·探险感到一阵莫名的困惑。
他做错什么了吗?欠钱?没有啊,每次维修都当场结清,甚至还多付过小费。态度不恭敬?他自认为一直很尊重这位老师傅。
他想了半天,也得不出个答案。
“好了。”老匠人将修复一新的捕捉爪递还给他,声音沙哑,依旧没什么情绪。
“谢谢。”王·探险接过,试着挥动了一下,手感果然完美。他张了张嘴,想问点什么,但看到对方那副“完工,快走”的表情,又把话咽了回去。
付清款项,他转身离开店铺。推开店门的瞬间,他似乎隐约听到里间传来一声极轻的女孩的轻笑,以及老匠人一声更低的、近乎无奈的叹息。
王·探险站在街边,回头望了一眼那块崭新的古朴牌匾,心里那点困惑更深了。
他征服了城外的险恶异兽,却好像搞不定这间小小的店铺。
二十二岁的王·探险,实力已然更上一层楼,他的名字在猎人公会和地下佣兵市场都拥有了相当的分量。
他常用的武器和防护装备依旧精良,但他最核心的装备——那副“捕捉爪”,经过无数次升级和那位老匠人的亲手调校,其系统登记赫然达到了传说级别。这是无数猎人梦寐以求的巅峰认证。他的私人驯养室也早已修到了S级,直到系统提示他“已无法继续升级,此为当前技术顶点”。他对此只能无奈地撇撇嘴,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又一个需要被打破的上限罢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个人加密账户里那串冰冷的数字已经悄然突破了200万信用点。这笔巨款即便一动不动,每年产生的复利收益也足以让他过上远超现在的生活。
如今,他每天都会接到各种通讯请求,大多是房产中介热情洋溢地向他推销天云城核心区的“奢华居所”。他在猎人公会里拥有了新的角色——有时会给那些眼神里闪烁着当年他自己那种光芒的新人,送上他们的第一副E级捕捉爪;或者,在公会的仪式上,为那些勤勉的指导者们颁发奖章。
每次,他按照流程,将那枚明明造价可能不到20信用点、却承载着巨大荣誉的金属片,郑重其事地别在新人或导师的胸前时,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台下投来的灼热目光。那目光里充满了崇拜、渴望和羡慕,几乎要把他点燃。
“至于么……”他内心总是泛起一丝不解,“就这小玩意,还不值我猎杀一头S级异兽收益的零头呢。”他无法真正理解,他们为何能为这种象征性的东西如此高兴。
当夜幕降临,城市的霓虹灯亮起,他便切换身份,成了城内拿钱办事的佣兵。他发现,很多时候,人比异兽好对付多了。至少,对于大多数目标,只需要精准的一枪,对方就会应声倒地,再也无法构成威胁。当然,如果目标是有钱有势、带着精锐保镖的角色,就会麻烦很多。而他自己也时常扮演后者——成为雇主最坚固的那面盾牌。
不过他很少接那种需要长途跋涉、护送雇主前往某地的任务。“太麻烦,”他这么认为。他更偏爱目标明确的物资押运,或是临时发布的、保护某位“高价值人物”在城内短期活动的任务。虽然过程紧张,但耗时短,报酬高。
“如果这就是执法者的日常……”他有时会想,“那还好我只是个‘业余’的。”
他给自己买了一辆破车,就是那种被公认为“工业垃圾”的经典款。他总是喜欢在城市最外环的废弃高速路上,将这辆破车开到极速。尽管这破车的极限速度,可能只是那些豪车的平均水准,但引擎的嘶吼、车身的颤抖、以及扑面而来的狂风,却成了王·探险感觉自己真正活着的少数体验之一。
在城外,他驾驶的是组织配发的重型装甲越野车,更坚固、更快、更安全,他曾无数次凭借它从恐怖的兽潮中逃离。但驾驶那辆车时,他内心总被一种隐隐的担忧缠绕:“下一次,我还能不能逃掉?我会不会就死在下一场突如其来的危险里?”
这种对生存的终极焦虑,从未远离过他。
而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则来自城里那家店铺。他总觉得自己被那个女孩骗得团团转,不是信用点上的欺骗,而是一种更难以捉摸的情感游戏。他反复回想,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他只是很正常地去聊聊天,修修装备,偶尔找到些觉得她可能会喜欢的小玩意送过去。这难道不是……朋友之间该做的吗?
为什么老匠人看他的眼神总是像防贼?为什么女孩的笑容有时带着他看不懂的深意?
那一次,王·探险在天云城最大的商城内漫无目的地闲逛。
巨大的全息广告牌滚动播放着他越来越看不懂的电影预告,各种主题的音乐节海报光怪陆离,人群沉浸在喧嚣的狂欢中,而一种强烈的迷茫感却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然后呢?我现在……应该做什么?”他站在熙攘的人流中,内心一片寂静。
曾经让他肝胆俱裂的、壮如猛虎的变异狼群,如今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群行为模式可预测、价值可量化的“可捕获单位”罢了。他积累了顶级的生物学、行为学知识,往往比他的战斗本能更快一步地告诉他对方下一秒要做什么。他的雇佣价格水涨船高,银行甚至发布了新的城市财富阶层登记表。他对照了一下自己的隐藏账户,稳稳地落在了最中间的那一档——“卓越(Excellence)”。
银行的评语冷静而客观:“拥有可观且稳定的收入流,能够满足几乎所有层级的生活需求,并保有相当规模的积蓄以应对风险。”
他拥有了曾经梦想的一切,却也开始支付代价。偏头痛成了他的职业病,几乎每年都需要服用昂贵如食补的特效药剂来压制发作。压力如山,每一天他都疲惫到几乎挨着床就能立刻昏睡过去。
这个月,他推掉了所有任务。他买了一台最新款的便携式游戏机,鬼使神差地,第一个念头竟是:“去找商铺里那个女孩一起玩吧。”
他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往那家店跑的次数,似乎确实多了一点。
“应该是错觉吧。”他对自己说,习惯性地为任何超出“生存”和“交易”范畴的行为寻找一个合理的、最好是功利性的解释。他甚至已经习惯了每次任务结束后,给她打个简短的报平安电话,这被他自己解释为“维持一个稳定维修渠道的必要社交投资”。
就像现在,他带着包装好的游戏机,站在那家挂着古朴牌匾的店铺不远处的一个街角,下意识地拨通了她的号码。
通讯接通了。
“喂?”她的声音传来,背景音里隐约有金属工具的轻响。
王·探险突然有点卡壳,准备好的说辞(比如“有个设备问题想请教”)忘得一干二净。他握着游戏机包装盒的手指微微收紧,用一种尽量随意、听起来像是临时起意的语气说道:
“我……在附近。弄到了个新游戏……嗯……你要不要……出来逛逛?”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听起来蠢透了,一点也不像他平时高效直接、只谈交易和任务的风格。他几乎能想象出对方脸上那种带着玩味和看穿一切的笑容。
自那之后,王·探险和那个女孩(林薇)的关系,在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中,算是正式成为了“朋友”。当然,这个过程始终笼罩在老匠人——也就是林薇父亲——那两道“你们自己看着办,但别太过分”的复杂目光之下。
一次,他们正在商业区闲逛,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枪声再次毫无预兆地炸响。混乱瞬间吞噬了街面,人群尖叫着四散奔逃。
几乎是在第一声枪响的瞬间,王·探险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他一把将身旁的林薇猛地拉向旁边的墙体凹陷处,用自己的后背对着流弹可能飞来的方向,将她严严实实地护在了身下。这个动作迅捷、精准,完全是千锤百炼的战场本能。
直到确认暂时安全,肾上腺素带来的灼热感稍稍退去,一股后知后觉的愤怒才涌上他的心头。他气的是自己——为什么今天会觉得只是普通逛街就没带枪? 这种将自身和……同伴置于险境的疏忽,在他看来是不可饶恕的愚蠢。
枪声渐歇,安保机械的嗡鸣声开始占据主导。他谨慎地抬头观察,确认威胁暂时解除后,才松了口气,松开了护着林薇的手臂。
“没事了。”他的声音还带着一丝紧绷,脑子里已经开始飞速盘算如何改进装备。“得想个办法……更便携地携带主武器……”他喃喃自语,完全没注意到被护在身下的女孩,脸颊原本因惊吓和近距离接触泛起的红晕,正逐渐被一种“对牛弹琴”式的无奈所取代。
他站起身,甚至还顺手帮林薇拍掉了外套上沾到的墙灰,然后用一种讨论战术部署般的语气说:“你饿了吧?我们该去吃饭了。”
林薇看着他那一本正经、完全沉浸在装备优化和后续行动规划里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他们就近选了一家颇有格调的特色餐厅。点菜时,王·探险罕见地没有只看价格和热量,而是回忆着林薇偶尔提过的喜好,点了几个她可能会喜欢的菜。
等待上菜的间隙,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林薇用吸管轻轻搅动着杯子里的饮料,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半开玩笑半是试探地轻声问:“喂,王·探险……你刚才那样,又请我吃饭……你不会是想要……做我男朋友吧?”
王·探险正全神贯注地在终端上浏览几款带有武器隐藏式储物空间的民用飞车资料,听到问话,他下意识地顺着自己刚才的思路接了下去:
“是呀,确实需要买一栋房了。”他头也没抬,认真地分析着,“我看中了几个户型,只要购房就附赠定制飞车。有了专属的车,我就能合法地常备那个大家伙(指他的主武器),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就不用这么被动了。”
“……”
一场不知道算是约会还是日常朋友聚会的晚餐,就在这种鸡同鸭讲的古怪氛围里继续进行。王·探险全程专注于研究购房条款和飞车武器搭载规范,而林薇则时而扶额,时而忍不住轻笑。
至少,一旁暗中观察的服务生看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间,连后厨都有人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这对画风清奇的男女。这场面,确实比餐厅中央的全息水幕表演还要带劲。
“他们这是多久了”
“起码有8年了”
“我还没来的时候,就停这里的前辈说着”
“你看,那个女孩子的点的,哪一个菜名不是在劝对方先表白的”
“你是不知道,那个男孩子说要买房的时候,那个女孩子原本开心再到后面的扶额表情”
“你说这一对怎么样”
“哎这多少队了,这里总能遇见这种的,起码这对最极端”
服务员们闲聊着,风声夹杂着流言碎语,但对于王·探险而言,这些都是琐事,他将林薇安全送回了店铺。分别时,老匠人依旧在柜台后擦拭着什么,只是扫过来的目光似乎少了些审视,多了点……难以形容的复杂。王·探险没多想,点头致意后便转身离开,回到了自己那间熟悉的“棺材”出租屋。
关上门,世界的喧嚣被隔绝在外。他习惯性地打开终端,调出复杂的财务报表,开始计算近期的收益与亏损。数字冰冷而真实,清晰地告诉他:这里不是天云城。
无论是居住质量、周边环境,还是潜在的发展机会,都与那座浮华之城相差甚远。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终端屏幕上天云城的房产界面。然而,那动不动就标价数百万、数千万的房价,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他的视线落在自己总资产那栏:4,003,400 。这笔曾经在他看来是天文数字的财富,在真正的“居所”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高不成,低不就……”他叹息一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180万左右,或许能在非核心区买到一个80平米左右的“标准居住单元”。而一旦想追求更好些的地段、空间或设施,价格便直接跃升至千万级别。他这400万,连门槛的一半都够不到。
“原来……我还是这么贫穷。”一股熟悉的、久违的焦虑感悄然攥紧了他的心脏。他看了看自己投资产生的预期年收益,4320 ,这笔钱在底层或许能勉强温饱,但对于购房大计而言,简直是杯水车薪。
他躺在那张硬板床上,望着低矮的天花板。这个狭小空间,曾是他摆脱废弃停车场的阶梯,如今却更像一个困住他的茧。他想了很久,很久。
严格按照目前的收入模型计算,他需要不吃不喝、极度刻苦地再接五年高风险任务,才有可能攒够那180w的房款。五年……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在一次次兽潮和险恶任务中完好无损地撑下去。
但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意愿在他心中升起——他必须要去做。
这种决心,不再仅仅是为了生存或更好的装备,似乎还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一些他尚未完全理解,却已经愿意为之拼命的东西。
但这一次,王·探险决定任性一次。
他没有再纠结于那遥不可及的千万豪宅,而是直接点开了购房系统,精准地筛选、定位,找到了天云城边缘区域一处标价180万信用点的房产。数据面板冰冷地罗列着它的优缺点:面积不大、位置偏远、社区老旧,但结构坚固,带有一个小型独立车库——这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指尖在确认购买的按钮上停留了片刻,随即毫不犹豫地落下。
转账成功。
一笔相当于他过去五年出生入死所积累的巨额财富,瞬间从他的账户中剥离。一同到账的,还有一个附赠的权限:一辆基础型号的民用汽车。
他可以搬家了,离开这个联网需要等待40分钟的“棺材”。
这个念头产生的瞬间,他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清晰的念头是:他想带着那个女孩,林薇,一起去。
他几乎没有停顿,立刻开始收拾他那寥寥无几的物品。动作迅速,目标明确,一如他准备一场狩猎。
第二天清晨,他驾驶着那辆崭新的、但看起来依旧朴实无华的赠品汽车,停在了林薇家店铺所在的楼下。他靠在车边,手里有些僵硬地捧着一束在天云城花店买的、价格不菲的持久仿生紫罗兰。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买这个,难道等会儿要说这是买车时顺手送的赠品?
他正纠结着是直接上楼敲门,还是先打个电话,楼下逐渐聚集的视线和窃窃私语已经先一步打破了他的犹豫。
“快看!有人要求婚了!都追到女方楼下了!”一个路人兴奋地指着他对同伴说,仿佛亲眼目睹了长达十年的爱情长跑。
“什么?他都坚持不懈追了十年了?女方还没同意?这绝对是真爱啊!”谣言在口耳相传中飞速变异、膨胀,气氛迅速变得热烈又八卦。
这动静显然惊动了店里的人。
最先冲出来的是老匠人。他一把拉开店门,手里还攥着一把没来得及放下的扳手。当他看到楼下靠在新车旁、手捧鲜花的王·探险,以及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群时,额头上的青筋都跳了起来。
“你这混小子!!!” 老匠人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头痛和怒火,“你一声不吭!这是要做什么?!搞这么大阵仗!你想干嘛?!”
而此刻,原本因为昨晚王·探险那番“买房买车为放武器”的直男发言而纠结了一晚上没睡好的林薇,也被楼下的动静吵醒,迷迷糊糊地推开窗户。
然后,她也愣住了。
晨曦中,王·探险靠着一辆看起来还挺新的车,手里捧着一束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紫罗兰,正被自己父亲怒吼,并被一群陌生人围观点评……
一瞬间,昨晚因为他那“买房为放武器”的言论而生的那点郁闷和纠结,全被一种巨大的、荒诞的哭笑不得所取代。这家伙的反射弧是绕了废土星三圈才接上的吗?
她看着王·探险那副僵硬表情一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的样子,再看看气得胡子都在抖的父亲,最后目光落回那束在风中微微颤动的紫罗兰上,一个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呐看呐!要哭了!女主角感动哭了!”一个挎着菜篮的大妈信誓旦旦地指着楼上的林薇——虽然林薇的表情更像是笑中带泪。
“我就说嘛!能坚持十年的,肯定是真爱!你看那小伙子,多实诚,车和花都备好了!”另一个大爷捻着不存在的胡须,一副洞察世事的模样。
“唉,就是老丈人这关不好过啊,你看那扳手,啧啧,看来得经过一番考验了。”
“考验啥呀,生米煮成熟饭不就……哎哟谁踩我脚!”
流言在人群中以光速发酵、变异,一个比小说还精彩的爱情故事已然成型:穷小子十年逆袭,终得美人倾心,唯一障碍是脾气火爆的岳父……每个人都沉浸在自我编织的剧情里,比看全息连续剧还投入。他们才不在乎真相是什么,
“嗯……”王·探险喉咙里发出一声无意义的音节,他试图说点什么,却发现大脑一片空白。最终,他只能有些笨拙地、尝试性地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算不上自然,却足够真诚的笑容。二十二年的生命里,他面对过无数生死瞬间,却从未经历过如此让他手足无措的场景。或许,能像根标枪一样稳稳地站在这里,迎着晨光和所有人的目光,已经是他那颗习惯于计算风险和收益的大脑,所能构想出的“最好方案”了。
清晨柔和的光芒洒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浅金。系统评分高达92的脸庞,在光线下轮廓分明,常年艰苦训练铸就的身体挺拔如松,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种沉静的力量感。那身他为了“搬家”而特意换上的崭新白色衣物,此刻在阳光下格外醒目,让他看起来……竟真有几分像是即将步入婚礼殿堂的新郎。
那辆崭新的、线条简洁的基础款汽车停在他身旁,金属外壳反射着熠熠光辉,与他挺拔的身姿、干净的衣着奇异地和谐。此刻的阳光、新车、白衣青年,以及他手中那束略显突兀却颜色鲜亮的仿生紫罗兰,构成了一幅连最挑剔的画家都难以否认的、充满希望的画面。
-----------------------------------------------------------------------
注:或许故事停在这里就是最好的结束,然后可以退出游戏了,毕竟冒险的故事已经完结了。适度娱乐,放过自己,也放过那个世界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