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市民的一生（49）

“你可以获得想要的一切，只要你有信用点……”在如今科技发达的海德拉城，一切都可以成为商品。

面部数据可以成为一种商品，它代表着人们不必天生丽质；

机械装甲可以成为一种商品，它代表着人们不必身强力壮；

留下自己的后代所需的就只有信用点。

“物竞天择，优胜劣汰”筛选出的只是“有钱人”罢了。

每个人都知道人类的食物和生存空间都是有限的，这就是为什么每个人从出生起就要开始竞争。

只是随着科技的进步，人类活动早已对自然环境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谁也说不清所谓的“自然选择”是否实际上是“人为选择”。

一些被鼓励着买买买的年轻人声称消费能够缓解压力——显然他们的收入能使他们不至于为房租水电费而苦恼。

在一个鼓励消费的年代，弄清楚什么是自己不需要的至关重要。

房地产销售员会不厌其烦地给每个银行存款充足的市民打电话，试图推销房产。

“怎么？买房送老婆么？”一个省吃俭用多年的普通电解工不耐烦地问道。

他们试图给“房产”赋予“家”的概念，试图用“一个温馨的家庭”的说辞诱惑那些渴望温暖的人为之买单。

“如果您在5年内购买万氏房地产公司的任意房产，我们都会送您一辆桑田汽车……”销售员机械地又念了一遍公司规定的台词。

“那破车破房你们自己留着吧！”他不等销售员再说什么，便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还在捆绑销售些没人要的垃圾呢。真是令人恶心。他想。

魏巧巧从冬港回到海德拉城以后，便买下了因火灾与变异鬣狗伤人事故而无人问津、不得不以超低价出售的诡谲钟楼。

作为一名猎人，这里离猎人协会很近；

作为一名小说家，这里又足够有趣，能给她带去丰富的灵感；

这里离二舅慕容磊的家很近、离姐姐姐夫居住的学校职工宿舍也很近，作为亲人，她可以常常去串门。

魏巧巧很高兴能成为诡谲钟楼的新主人。

她牵着名为“小红”、“小黑”的两只爪蠕虫漫无目的地走在诺兰德发电站的街道上。

傍晚时分，诺兰德发电站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几对半醉的男女歪歪扭扭地走向廉价酒店，几个落单的单身则不约而同走进理发店二楼、那个标有“成人按摩”招牌的小店里。

“魏巧巧，是你吗？”一个容光焕发的女人扶着楼梯的扶手一阶一阶地往下走，她刚刚接受过“按摩”，此时连语调都是愉悦的。

“周秀娟？你不是随家人一起移居冬港了么？”魏巧巧惊讶之余又有些感伤，唉，冬港。

“我回来了呀！怎么样，想不想我？我下个月结婚，以后就在这里定居了！”周秀娟正兴奋地说着，借着理发店门前三色灯的微光才刚刚看到两只爪蠕虫，于是她吓得腿一软便瘫坐在了地上，“这、这是你的宠物？”

“它们是我的伙伴。它们都很乖的。”魏巧巧说着扶起了她，这个童年玩伴还是这样坦率直接藏不住心事。她指了指“成人按摩”的牌子问道，“你都要结婚了，还……？”

这是个万物皆可成为商品的年代，提供服务的甚至有未成年“女按摩师”。人们对“共鸣”这种行为的态度早已不像旧世界那样保守。

只是魏巧巧始终觉得，共鸣只应该和自己所爱的人进行。

“下个月才结婚，这个月也不能亏待自己啊……”周秀娟满不在乎地说，“你是没体验过共鸣的感觉——要我说这就是和吃饭喝水一样正常的需求，哪需要遮遮掩掩的呢？”

“我……”魏巧巧欲言又止，终是强行转移了话题，“我送你回家吧——我搬到了诡谲钟楼，改天请你到我家做客。”

诡谲钟楼的空间很大，“小红”和“小黑”都很喜欢它们的新家。它们都是忠诚的爪蠕虫，每个害怕爪蠕虫的人见到它们友善的样子都会渐渐放下恐惧，甚至和它们成为了朋友——这之中就包括曾被爪蠕虫追着逃了三条街的慕容囡囡。

魏巧巧感觉自己的生活十分充实，并没有缺少什么。

除了朋友周秀娟去“成人按摩”时总会邀请她——她总会拒绝，她说大概她终究是学不会放纵自己；

除了同事杨翠翠组织聚餐时总会试图给她介绍一个对象——那些男人都很优秀，但她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终究只和他们成为了朋友。

他们大多是被父母催着结婚才去相亲的，很快她便收到了他们的婚礼请柬。

每个人都以关心为由重复着“女人是需要结婚的”。她发现她很难融入一个“已婚”群体，而这个群体已覆盖了她生活的每个角落。就连她丧偶的、独自带着刚刚出生的儿子的哥哥慕容远帆也很快又给她找了一个嫂子。

她也不是没想过开启一段新的恋情，但她想不明白她究竟喜欢什么——她不明白究竟喜欢青玉岸什么，也许这就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魏巧巧，你愿意做我女朋友么？”在一次聚餐后，汤姆捧着一束仿紫罗兰问道，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们或许可以先相处一段时间试试……”

魏巧巧看着这个刚刚从中等教育学校毕业的男孩，他不安又勇敢的样子像极了曾经的自己。

“对不起，汤姆。你是个很好的人，但我真的只是把你当做朋友……”魏巧巧说，“我希望你会遇到一个喜欢你的人，收获一段美满的姻缘——不是将就，不是被逼无奈……”

“也许她只是不喜欢仿紫罗兰这样不真实的东西……”

背后传来了魏巧巧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她的心随之一颤。她忽然明白了那些男人们缺少的东西。

——他们其实什么也不缺，只是他们不是他。

魏巧巧目送着汤姆失落地离开，很久以后才转过身望着他。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她问。是欣喜，是感慨，也或许只是普通的疑问。

“我读了你写的小说，得知你现在过得不错……或许你想要忘掉我开始新的生活，或许我只是不想留下遗憾……”青玉岸一步步走近她，将她搂在怀里，“——巧巧，我好想你。”

“我也，好想你……”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清空购物车带来的只是虚荣心的满足，而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的人总是能得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