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故事

2021/4/7193 浏览同人专区
十二月的诺耶尔,雪还没有融化,像白色的毛绒被子般铺在大地上。但诺耶尔的人们为了十二月的庆典,决定把这张被子掀开一些。
人们手里拿着雪铲,插在雪地里,一脚一个坑,一个个坑连成一条路,为来此庆祝的商人们的马车提供行进的空间。而铲开的雪,则被孩子们拿去,他们当然另有计划:男孩们进行着自己的战争,女孩们则设计着自己的艺术,而雪只能任孩子们摆布。
阿布正在雪村村口的大门那儿,给那扇翻新过的门挂上装饰。他知道,现在还没有客人会来,但明天这里就会被从各地前来的商人、游客和从事特殊职业的人围得水泄不通。
但是他失算了。一位头上包着灰色头巾、围搭着灰色围巾、最外面穿着一件灰色布衣、长长的灰色裙子盖过脚踝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他扭头拿装饰的时候被那女人吓了一大跳。这不是来参加庆典的客人。阿布的第一直觉告诉自己。
阿布停下手上的事,打量着这个全身都围得严严实实、头微微低下的女人,却连她的眼睛都看不到,只看到从头巾和围巾之间散出来的金色头发。
“您好,我是来找人的……”那个女人开口了,声音有些低沉,也许是因为疲惫,但很好听。同时,她在自己的麻布挂包里翻出一张画像递给阿布,“请问您见过他吗?”
阿布接过画像。画像上是一个头发深灰色的男人,脸上的线条很分明,给人一种刚毅的感觉。但这个人在阿布的印象中不深,所以他思考了一会儿没说话。
“没见过吗?那抱歉,请把画像还给我吧,谢谢。”女人露出失望的神色,伸手想把画像拿回来。
“请等等!我记得他……不是我们村里的那个酒鬼吗?好像是两三年前来到我们村子里的。不过我好像对他没什么印象……”
“他在这里?当真?您没记错吗?”
“没,确实是在这里没错,我还记得他住哪里,不过因为我不喜欢酒吧那些地方,所以很少见到他。”
“酒吧?”
“他喜欢喝酒嘛……这样吧,咱在这也不好说事,我先带您去他住的地方吧,看看能不能找着他。”
“那太好了!谢谢您!”女子接过阿布还回来的画像,卷了起来拿在手上,向阿布鞠了一躬。
阿布把手上的装饰放回桶里,领着女人走进村子。
“阿布,客人来了?”一个正在铲雪地的小伙子往阿布这边喊话。旁边的人听到,都围了过来。“还在搞呢,客人就来了?”一位监督工作的老头子问。
“不是客人,”阿布说,“来找人的,找酒吧里的默尔。”
“酒吧里的默尔?找那酒鬼干什么?”
“不单是酒鬼,还是变态,听好多女孩子说,他喜欢盯着漂亮的女生看,跟那个叫小呆的故事作家一样!”
“不是漂亮的女生,是金色头发的女生,他还是有选择性地看的。”
“我倒不觉得他是个变态,他喝酒,但是也没人见过他发酒疯啊,是吧。”
“那个孤僻的家伙,连个朋友都没有,也不和我们交流,他发酒疯也没人知道。神神秘秘,没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听说以前是行商,后面因为偷钱被老板赶跑了……”
“我怎么听说是他救人,反而被见利忘义的朋友背叛了……”
“你故事看多了吧……不过他的手段是多着呢,听说上次那个有以太病的母亲急需以太治疗药水,结果,那酒馆里的默尔刚好路过他们家,听小女孩说了,就带着酒瓶和钱出了村子,没一会儿就带了一瓶药回来……”
“这有事听谁说的?你居然相信……”
……
人们放下手里的工作,一句接一句地议论着,只有女人一声不吭地站在阿布身后,低着头。阿布很快意识到,那个女人不喜欢听这些话。“行了行了,大家工作去吧,我带她参观参观村子。”他出声解围,止住大家的话题,领着女人往村子东边的一栋房子走去。那是默尔住的地方。
门竟然没锁。阿布轻轻一推,门便自己轻轻敞开,一阵沉闷的灰尘味道扑鼻而来。阿布掩住鼻子,看了一眼女人。女人一动不动,头还是微微低着,头巾遮住眉毛,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睛。
阿布指了指屋子里,女人点了点头,两人迈步走了进去。
————
酒吧里,酒吧老板为一名男子端上了一大杯啤酒。那名男子轻轻地侧了一下头,看了一眼邻座的金发女子,摇了摇头,捧起啤酒闷了一大口。
“你每天换着不同的酒喝,都喝了两年了,天天来,早晚有一天你得喝死在这里。”老板低头擦着玻璃杯,和男子说话。男子没搭腔,绷紧了脸,脸上的线条向人显示着坚毅的品格。
“还是这样喜欢不理人。我说你啊……你在外面的人眼里就是个变态。”
“没关系,我不在乎。”男子突然开口,被酒精灼烧了很多年的声音有些暗哑。
“你不在乎就行。我还很好奇,你的钱都是哪里来的。”老板笑了笑,把擦好的玻璃杯挂回架子上。
“秘密。”男子说完这句便不开口了。
来到这个村子的这些年,恐怕只有酒馆老板能和他说上几句话,也只有酒馆老板和那个妈妈患有以太病的小女孩才能被他当朋友。他似乎对孤独习以为常了,醉倒在酒吧,半夜自己清醒之后独自走回家,家里从不打扫,因为他知道,不会有客人来。
不过,他失算了。
————
屋子里的灰尘积得不算厚,还没到可以把人埋起来的地步。床倒是很干净,还散发着一股清淡的气味,不是香气,但闻了让人心情变好。
“看来这间屋子的主人在意的东西只有床啊……”阿布感叹着,心里想着:这地方要是自己家,他宁愿露宿街头。
女人显然累了,已经在床上坐下了。阿布在屋子里转悠,但他不会打开别人的柜子,只是看看屋子的装饰。
这间屋子的主人显然没想着好好装修,单色调的屋子看起来是如此单调。只有一个地方引起了阿布的注意。那是一块精致的湖蓝色布,像帷幕一般盖住了桌子的一角,底下显然压着些什么。
好奇。好奇心击败了阿布。阿布像酒馆的方向拜了拜,心里祈祷屋子主人原谅自己的行为,也祈祷屋子主人还在酒馆。
他轻轻吹开落在布上和布的周围的灰尘,把那块湖蓝掀开。他看到了一幅画像,里面的人有着一对像宝石般湖蓝色的眼眸。
————
“你会去参加庆典吗?”老板又取下一个玻璃杯。
男子摇了摇头。
“那到庆典的时候,酒馆的活动名额就又不加上你的了。”
男子点了点头,把杯中的啤酒喝光,轻轻地搁在桌子上。老板回头拿了一瓶新的,撬开盖,又给他加满了。
周围的人欢呼着、亲吻着、相拥着。男人只是看着。
————
阿布的眼睛移不开那幅画像。那如成熟的麦穗一般的金黄头发,那宝石一般的湖蓝色眼睛,那天使一般的面庞,让他痴笑着。
“先生,您像个变态。”身后的女人轻笑着。阿布转头看她。
不知何时,她已经把头巾和围巾摘了下来,露出那双多年未变的、如宝石般的湖蓝色眼眸,金黄色的发丝任意披散着,就像多年前一样如天使般美丽。岁月的刻刀只在她的眼角和额头处刻出了浅浅的纹,之后便不忍再下一刀。
“您……您就是画像上的……”阿布把画像举起来,和眼前的女人进行对比,之后便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了。他把画轻轻地放到那块湖蓝色的布上面。
“亏他还留着这张画,还压在布下面……这家脏成这样,我得打扫多久啊……”女人起身走到画边,轻轻地用手指摸着。那幅画仿佛是新的。女人的眼泪轻轻滑落,滴到画上,画晕开了一小部分,看起来更像是刚画好时颜料还没干的样子。“反而是他的画……被我弄得有些皱了啊……”
“先生,你说他会在哪?”女人问。
“我把他叫回来见您。”阿布向门口走去,“我大概猜的出他现在在哪儿。”
“要麻烦您吗?”
“没事,多运动对身体好。您有什么要给我的吗?”阿布说,“我带过去给他看,我相信他自然就会明白的。”
女人轻轻地笑了。“您想得还挺周全。”女人说,“拜托您把我围的那条围巾带给他吧,如果真的是他,而且他还记得我,他自然会回来的。还有,请您和他说一个外号,说完他应该就懂了。”
“真有意思!”阿布听完那个外号后,咧开嘴笑了一下,从床上捧起围巾,跨出大门。
“麻烦您了!”女人轻轻地鞠了一躬,之后小小声地自言自语,“那围巾,还是他亲手织给我的呢。可惜那时没有湖蓝色的布料……”
————
男人又喝完了一大杯啤酒。他轻轻地把杯子搁回桌上。
“今天都第几杯了?你不能再喝了。”老板把他的杯子收走,放到了后面的桌子上。
男人想说什么,但被一阵声音打断了。
“默尔先生!默尔先生!”阿布捧着围巾走进了酒馆,“有一位对您来说可能是很重要的人来找您了,现在正坐在您的屋子里。请原谅我不经您的同意就进您的家门……”
男人摆了摆手。“没事,”他的声音暗哑,“反正没什么东西可偷。还会有谁来找我?”
阿布把围巾递给男人。男人的眼光扫了一眼围巾,渐渐亮了。“这是……”
“还有,默尔先生,”阿布继续说,“她让我告诉您,您是大冬瓜。”
男人愣了神,眼睛渐渐变得更亮了,那是因为泪水映射了酒馆的灯光。
默尔笔直地站了起来,手里攥着那条围巾,像没喝一滴酒一般笔直地冲出了酒馆的大门,往家的方向奔去,雪沾在他的鞋上,一路都像白色光点般在他的脚下飞舞。
“默尔先生!小心摔倒!”阿布在酒馆门口喊着。但默尔的速度一点也没有慢下来。
“看来他终于等到了。”老板笑着对阿布说,“这是喜事,酒钱就先让他欠着吧。等了这么久啊……”
“那女人,找了这么久啊……”阿布叹了口气,没有笑,“她可是几乎走遍了整个北提里斯……”
“嗯?”
“在她翻找包裹,把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时,我瞄了一眼她那张北提里斯地图,上面全是红叉……”
————
庆典那天,酒馆的活动名单上增加了两个名额。
行商的货架上最好的湖蓝色布料早早就被人买走了,据说,那布料蓝得像六月的卡普尔港的海,最适合拿来挡风。
酒鬼默尔、酒馆里的默尔,这些外号很快也将没人再叫,默尔有了一个新外号,是他的爱人对他的称呼,叫“大冬瓜”。
默尔的屋子也正策划着装修,屋子的墙壁上要留下两幅画的空间,至于是房间好还是大厅好,还没决定。
不过,一切都还可以慢慢来,毕竟,往后的时光还很长,足够人们细细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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