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特殊顾客】——人物故事篇（四）

夏天夜里最是闷热，英子窝在自己的房间里，一边吹着嗡嗡作响的老风扇，一边吃她妈妈给她做的南瓜鲜奶羹，忽然听到楼上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英子忙把风扇关掉，仔细听着楼上人的动静，又翘起脚把身子伸出窗外向上张望。

英子有个小秘密，她对楼上这个三个月前搬来的男生充满好奇。

英子的性格就像她住的这栋老房子一样，楼内五脏六腑各有故事，楼外一层厚厚的青苔包裹得严严实实，她平时最喜欢的，就是支起自己房间的窗户，偷看偷听外面的邻居聊天。

大海，就是楼上那个男生，搬来的第一天，英子也是这样坐在窗边发呆。

那天，李大妈正埋怨张大爷打麻将出牌太慢，一辆大货车就摁着喇叭挤进了这个狭小的胡同，停在了英子的窗前。从货车上下来的大海打量着整栋楼，刚好看到了在楼上窥探着的英子，像只小猫一样，于是朝英子展开一个明朗的笑，英子觉得，那一刻就像吃鲜奶羹的时候忽然咬到了一小粒南瓜，在心里爆开。

大海和周围的陈旧“格格不入”，可这种“格格不入”就像毒品，让英子上瘾。

老房子隔音不好，英子经常偷听大海的脚步声，她把这个当作一个游戏，猜楼梯上的哪个脚步声是大海的。

还有一件有趣的事，英子每次吃南瓜鲜奶羹的时候都能想起大海，于是她就经常私藏一小盅，趁大海不在家的时候，放到他们家门口。

比如今天，上午九点，在听到大海利落的脚步走出楼道，防盗门咔哒关上的一刹那，英子冲出了房间，怀抱着她的少女心直奔楼上，把鲜奶羹放在门口后就准备下楼回家，却迎面碰到大海在上楼。

他不是已经走了吗?英子慌乱了，她想假装自己只是路过，可是脸上的表情一点都不风平浪静，在楼梯转角处，英子觉得自己的胳膊碰到了大海的，紧张的心无处安放，大海只要转过这个弯就能看到门口的南瓜鲜奶羹，一切将昭然若揭。

这时大海忽然叫住了英子，英子一心想着要逃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表情也都没看见，只知道自己像蚊子一样“嗯”个不停。等英子跑回自己的房间，才终于回过神，想起刚刚大海说的最后一句话，好像是：“我后天就搬走了。”

大海走的那天，又是一辆大货车摁着喇叭挤进了胡同，英子的窗户却紧闭。

直到妈妈端了新做的南瓜鲜奶羹进来，英子才拿下戴了一整天的耳机，她下意识地支起耳朵寻找什么，可是再也听不到楼上的脚步声了。

晚上九点一刻，王问天离开了公司，却并没有回家，而是把车开到了江边。他解开了领带和袖口，摇下车窗，一股清冷的风瞬间灌入车内，很痛快。江的对岸有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灯光影绰，如果仔细寻找，说不准还能找到他的公司。

王问天把车熄了火，打开音箱，电台里正在放的是经典金曲的节目，他从旁边的座位上拿起刚刚路上在餐厅打包的黑椒掏心牛排开始享用。

这里没有车的引擎声，没有人的争吵声，没有键盘的噼里啪啦，没有抽屉抽出来推回去的声音，只有江水拍打江堤，老歌缓缓流淌，好安静啊。

吃完饭回到家，已经十二点了，屋里黑得一塌糊涂，王问天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寻找地上的拖鞋，却照到沙发上端坐着的妻子，他被吓了一跳。

“又这么晚回来?应酬？”妻子的话里没有半丝温度，王问天在心里叹了口气，“嗯。”王问天不温不火的态度惹恼了妻子，妻子拾起沙发上的一个抱枕就向王问天砸来，“你就多一个字都不愿意跟我讲！”说罢就摔门进了卧室。

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王问天对下班回家半点期待都没有了，公司是个战场，家也是个战场，最重要的是，无论是哪个战场，他都输得节节败退。

王问天想去冰箱里拿罐啤酒，镇定一下他跳动的太阳穴，却先看到餐桌上已经凉掉的牛排，原来今天妻子给自己做的也是牛排啊。扑——嗤——，王问天打开了罐装啤酒，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又吃了口妻子做的牛排，好凉好硬。

其实今天白天的时候，他刚丢了一个大单子，公司从半年前就开始陷入瓶颈，这几个月也只能做到维稳而已，今天这一单，是让公司起死回生的关键。王问天从当年白手起家，到现在手底下也养了百来号人，每天心里那根线都绷得紧紧的。想到这里，主问天抬头看了看紧闭的卧室门，从白手起家开始，就已经开始有她的陪伴。

第二天早上从沙发上醒来，刚睁眼，妻子就从厨房走出来，把一盘刚烤好的黑椒掏心牛排扔到王问天面前，狠言狠语道：“都已经冷了你还吃。如果胃不舒服了怎么办，吃这个！”说完就走回厨房。

王问天起身，看到自己身上披着的毛毯。拾起刀叉，切了一小块牛排，鲜嫩不涩口，热乎乎地滑入胃中。王问天抬头朝厨房的方向望去，也恰好看到妻子正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缓缓启齿：“还是你做的好吃。”

翠花像这样不修边幅、神情恍惚的状态已经持续一年了。

总是独自一个人游走在街头，绕着他们家的周围转呀转呀，一圈又一圈。周围的邻居大爷大妈也只是默默的看着，并没有上前去干涉她。 等她走累了，就会拐进胡同里的一家小店，点一碗「番茄鸡蛋面」，一个人默默的吃着，吃完就回家了，老板也从来没有管她要过面钱。

一年前的翠花并不是这样的，她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大姑娘，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都会有一种特别美好的感觉，幸福洋溢在她的脸上。

因为她正在热恋中。她的男朋友是一个有梦想有干劲的年轻人，想要成为优秀的黑暗料理师，每一次都亲自带着冒险队伍深入异域去发掘更好的食材，捕捉各种各样的怪兽。每次冒险归来，翠花都会在家楼下等他，然后他们一起去吃胡同里那家小店的「番茄鸡蛋面」，不仅仅是因为好吃，而且是因为这面是他们缘分的伊始。

翠花大学刚毕业的时候，在一家公司做小职员，虽然收入不高但是工作也不辛苦，翠花却还挺满足的，日子过的简单但是也挺知足的。

直到有一天，翠花下班后在家楼下的一个胡同里找了一家小店，这小店门面不大，又正是饭点没有单独的座位，只好和别人拼桌。

她点了一碗「番茄鸡蛋面」，然后就坐下了。等了一会儿，服务员端上了一碗面放在桌上就走了，翠花拿了筷子正准备吃，突然整碗面被对面的人拉了过去直接开吃了！她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人，是一个健壮的小伙，眉宇之间透露着英气，本想发火却突然脸红了起来。这时小伙子也发现了对面的姑娘在看他，四目相对的时候，他的心仿佛停止了跳动。

确认过眼神，我遇见对的人。在那一个月夜，是她悄送掉童心的纯洁，接受人间的绮情柔意，她和黑暗料理师在月影下，双影厮并，她那时如依人的小鸟，如迷醉的荼靡，她傲视冷月，她窃笑行云。翠花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然而这一切戛然而止在黑暗料理协会送来一封信的那个早晨，她的恋人的探险队伍在一次异域的冒险中不幸全军覆灭无人生还。

她的世界在那一瞬间破碎得再也拾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