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市民的一生（42）

声音的传播需要介质。

而信息与之类似，若没有好事者口耳相传、各大平台的大肆宣扬，很难做到用舆论杀死一个人。

每个人都知道纸里包不住火，谎言终究有被拆穿的那一天。但他们仍积极参与着“三人成虎”、“指鹿为马”的迷惑行为——或许他们只是为了扮演好“愚昧的大众”这一角色，或许他们也有自己的苦衷——可毫无疑问地，每多一个谎言的构建者，便会使谎言被拆穿时危害更大一分。

不要期盼着谣言止于智者。当不知道揭穿谎言的后果是什么时，他们并不会轻举妄动。

我名为岚嫣，是唯一一个由“爱”诞生的“神”——就连我的父母也都早已忘记了这个事实，他们会认为我也是由“上帝”创造的。

每当他们从人类的世界回来时，都会失去过往的所有记忆，恢复成“上帝”创造他们时的样子。

只有我记得——我的父亲名为埃莫·克劳德，我的母亲名为岚月。

我的母亲甚至认为我是由哪个“上帝”特意创造出的、微缩版的她——只因为我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上帝”们在创造“神”时，并没有料想过他们的造物也会像人类一样产生“爱情”……

而就像人与人之间会产生分歧那样，“上帝”与“上帝”之间也会产生分歧。

创造“埃莫”的“上帝”认为我是危险的，一个不受控制的“神”或许会成为未来的隐患。祂认为人类的世界就是一场场游戏，那些死去的人类终将化为世界树的养料。祂告诉我的父亲，宇宙的空间（手机的内存）是有限的。祂交给他一项职责，定期清理歌德剧院里超过三个世纪没人祭拜的人类的生平档案——它们将分解为人格核心、模因样本与设计图，为世界树的茁壮成长贡献最后的力量。

而创造“岚月”的“上帝”很喜欢我，祂期待着我的成长。祂说生命本身就拥有无限可能性，我的诞生本就是个奇迹。祂认为人类的世界是一面镜子，人类拥有不同的阶级、财富却同样会感到痛苦这种现象使祂对“秩序”产生新的思考。祂告诉我的母亲，追寻答案的过程比答案本身更加重要——谁能保证你根据现有线索得出的结论就一定是正确的呢？祂说，永远也不要放弃思考。

但创造“埃莫”的“上帝”拥有更高的权能和更多追随祂的“神”。

祂和祂的追随者们制造了那场“末日”。

我至今仍记得“末日”降临前，我趴在父亲背上看着母亲指着神之花园里的花朵，告诉我它们叫什么名字。

“阳光，暖暖的；埃莫，暖暖的……”

那是我诞生以来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末日”降临前我说过的唯一一句话。

“末日”降临之时，厄洛斯试图遮住我的眼睛使我避免看到这残忍的一幕。可我只看到它被炸得粉碎——我曾好奇它的构造想把它拆开看看的，以后再也不必了，我自诞生时就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以后它出了什么问题我都可以修好它……

它其实不用这样做的。

岚嫣和父母都是“神”，我们是不会死的。

只是那之后，父亲和母亲都不记得岚嫣了。岚嫣也永远停留在了3岁女孩的样貌无法再长大。

只有刚刚被制造出来的厄洛斯还记得我。

它说，它不是“那个”厄洛斯。但厄洛斯是个机械生物，每当一个厄洛斯被销毁就有另一个厄洛斯被制造出来，新的厄洛斯会继承前面所有厄洛斯的记忆……

创造了父亲的“上帝”就是个骗子！祂将已经发生过的“末日”描述为一个尚未发生的“预言”，告诉众“神”——“神”是不需要“爱情”的。祂甚至装作若无其事地告诉我的母亲，“当“爱神”知道“爱”是什么的时候就会彻底湮灭”……

他们什么也不记得，可他们仍会一次又一次的爱上彼此。所幸没有另一个“岚嫣”诞生，神之花园才得以避免另一场“末日”……

当有一天父亲问母亲“爱情是什么？”时，母亲想起了“上帝”的警告。于是她骗他说她也不知道，也许他可以从人类那里获得答案……

她说，也许我们可以比比看谁先找到答案。

她说，说不定我们的答案是相同的呢！

……

可这一切都是谎言啊。

“厄洛斯，你确定解开这些记忆的权限就能救得了埃莫吗？”我问道，“他现在昏迷不醒，你还不如祈祷现在有个高级市民女性对着心光绒许个愿呢……说不定他回来之后就正常了。”

“不好说……”厄洛斯悲伤地说，“就连“上帝”都说他“坏掉了”……”

“可是修改权限的事只有你能做到了——“上帝”肯定不会答应的——每次埃莫问我我都不能说的感觉真的很难受嗳！”厄洛斯说，它跳上了埃莫的肩头——但他依旧毫无反应，“其实埃莫问过我374次为什么有小孩子不喜欢糖果了……可我不能告诉他，其实他不需要知道这个“为什么”，他只要知道他的女儿岚嫣不喜欢甜食就好了……”

“这样吧，厄洛斯。我先回去了……”我指了指屏幕里那个看到“慕容囡囡”突然昏倒十分担忧地喊来了十个私人医生的“我的丈夫”，“你看，就像人类无法理解人类那样，骗子也无法理解骗子——魏星辰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妻子本该是浪漫的、妥协的普通市民……”

才不是“我”这个脆弱的、条理的、讨厌甜食、喜欢机器类的“岚嫣”……

“上帝”或许觉得现在这个不被人类所知的我已经没有威胁了。

没有人类信仰我，没有人类喜欢我，甚至连我的父母都不记得有我这个女儿。

这样的我，即便是“神”又如何？

但“上帝”是错的！

这个名为魏星辰的人类就说过他爱我……

——哪怕他爱的其实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