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方转载】【同人文】《荒城|死无对证：荒城有雨》——作者微博：@书生不醉不生书

月落星沉，漆黑寂静的海中，一叶孤舟缓缓爬行，一盏昏黄的煤灯挂在船头，本就微弱的火光被黑暗庞大的躯体挤压着，只能依稀可见前方的褐色的水面。

说是水面，其实相比于粪池有过之而无不及——水是浑浊、黏稠的，数之不尽的人与动物的尸骨浸泡在其中，发酵出来的沼气在泥泽般的水面上形成了一个个脓包一样的气泡，鼓胀得似一层黏膜，而后炸开，散发出恶臭的腐烂气味……

这片死海，就好像一张巨大的蛤蟆皮覆盖在乱葬岗上一样，令人作呕，不寒而栗。

水面起伏不定，波纹如同富家翁肚子上的赘肉在颤动。

船尾，一个披着蓑笠的瘦小身影在摆动着木桨，木桨上缠着一些杂物，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可以看出似是水藻类的东西。

船篷处，一团黑影倚篷而坐，岿然不动，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

不远处漂着的一具已泡发得分辨不出性别的浮尸，无疑是近期死的，惨白而胀鼓鼓的肚皮噗的一声爆开，一股恶臭的尸气喷薄而出，紧随其后的还有臭气熏天的尸水，尸体开始慢慢干瘪下来……

黑伤魂也因此而被惊醒。

他睁开眼睛第一时间便是立起身迅速环视四周，并发现自己始终紧握着半截黑伤，而这个动作却带给他撕裂般的疼痛，他感受到自己的胸膛似乎被染湿了。

强忍着痛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是引得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进入了呼吸道。

在昏暗的环境下清晰视物似乎是一个顶尖杀手的基本功，黑伤魂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方，更是一下子便发现了船尾的船夫，以及隐藏在黑暗中的黑影。

而这个黑影与黑伤魂的距离不足两尺。

“受了这么重的内外伤竟然还能醒过来，当真是命不该绝……”嘶哑的声音，仿佛刀尖划过陈旧的土墙。

这句话放在一个还有八日可活的人身上，却是有着一丝难明的讽刺。

黑伤魂正欲开口，眼神却被一旁的一件漆黑得几乎要将灵魂吞噬进去的镰刀吸引住，它静静地躺在黑影的身侧，看似毫不起眼，但却暗蕴寒气，锋芒凛冽！

黑色镰刀……黑色斗篷……

黑伤魂神色一凛，他蓦然抬头，手中的黑伤被抓得更紧了：“前辈……是来杀人的么？”

“也许是，也许不是。又或者……”黑影顿了顿，继续道，“这句话是该我问你。”

黑伤魂心生疑惑，却又顿时释然，明白了他言之所指：“上一代的恩怨，何必要让下一代的人来承受……”

“既然如此，我们倒不至于刀剑相向。”

“……”黑伤魂默然，随后又问道：“是前辈阻止在下与暗禅……”

“是。”黑影回答得直截了当。

“为何？”

“你们二人皆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无论折损哪个，对组织而言都是极大的损失。”

黑伤魂黯然道：“可暗禅早在数年前便已叛离组织，而我也……”

“如果你是在自责的话，大可不必。”黑影打断了他，“组织因他而生，但非是为他而活。”

黑伤魂沉默，浑身酸痛的他侧过身躯，倚在船蓬边，好让自己能在这狭窄的船仓内坐得舒适些，而余光却看到了那个瘦小的船夫正在清理木桨，

在黑伤魂惊人的视力注视之下，他发现，缠在木桨上的，哪里是什么水藻，分明便是人的肠道！

只见船夫伸手将缠在木桨上的肠子粗暴地扯了下来，淡黄的尸水顺着船夫的手流了下来，且还有密密麻麻的尸蛆蠕动着攀爬上手背，场面恶心至极。

船夫却是对此无动于衷，在将两根木桨上的尸肠清理掉之后，才甩了甩手，把手上集腋成裘般的蛆甩出船外。

而有些不幸的尸蛆则被甩在了船舷上，摔成了肉浆，散发着尸臭。

纵是心理素质不错的黑伤魂见到这一幕仍是不禁移开了视线，转而问道：“前辈可知暗禅为何要杀我？”

“因为你快要死了。”

“……他又何必千里迢迢地来杀一个将死之人……”

“武林中人眼中的魔僧暗禅，总是与嗜杀，癫狂挂勾。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暗禅的心里，摆着一本生死簿！”

“生死簿？”

“不错，那生死簿有许多人的名字，什么时候死，用什么兵器杀死，都写得清清楚楚！”

“那上面当然有我的一席之地。”

“不错！”

黑伤魂又说道：“而我的死期到了，所以他便来杀我！”

“不……”黑影摇了摇头，道：“你本不该在这个时候死，但你是个变数。”

“……因为毒心之术？”

“因为毒心之术，你便注定会死，但暗禅不可能让你暴毙在毒心发作之下，所以，他要赶在你毒发身亡之先，将你杀死！”

未待黑伤魂开口，黑影便略带嘲讽似地道：“能让暗禅打破自己规矩的，恐怕黑伤魂是第一个。”

“……”

“不过暗禅已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至少在短期内不会。”

“……”黑伤魂低头看了看虽被布条包扎好但仍渗出如墨汁般血水的胸口，神色复杂，随后问道：“今夕是何夕？”

“七月廿八，寅末。”

黑伤魂喃喃道：“我竟然昏睡了一天一夜……”

“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醒过来，想必与毒心之术脱不了干系。”

传言，中了鬼医的毒心之术，既不会少活一天，亦不会多活一刻。

黑伤魂似是不愿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问道：“前辈带在下来沼泽海，所为何事？”

“与你谈一桩交易。”

“交易？”

黑影忽然转过身来，斗篷将他的脸遮得严严实实，看不清五官，但黑伤魂仍能清晰地感受到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就像蛰伏在暗处的毒蛇。

组织曾有七大冥使，其中冥主已死，紫冥坠崖生死未卜，暗禅、黑伤先后叛离，虚空、小厮未见踪迹，而被撕去代号的冥使“第七人”，这个资历最老且身份最为神秘的半百老人，则正坐在黑伤魂的面前。

若非黑伤魂曾调查过，他也不会仅凭一柄镰刀就认出这个自组织建立以来便跟随沐天邈的老冥使。

只见转过身面对着黑伤魂的老人一字一顿道：“代价是……你剩下的八日寿命。”

黑伤魂闻言眉头一皱，却也不惊讶，只是有些不解：“愿闻其详。”

第七人不答反问：“紫冥的那枚毒丹，是否在你手上？”

黑伤魂皱着眉头凝视老人，近乎质问道：“前辈是要夺走此丹么？”

老人轻笑一声，道：“不，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不服食它。”

“……”黑伤魂神色缓和下来，摇了摇头，“纵使这枚毒丹当真可解毒心之术，我也决不会服下！”

“哦？”

“此丹乃左殇屠万人所炼制而成，我若服下它，与左殇又有何异！？”

黑色斗篷下，老人历经沧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意外之色，随即恢复如初。

“也罢……”老人淡淡道，“原则如此坚定，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把葵冥主托负与你，我很放心。”

“托负与我……？”黑伤魂不免心头一惊，而后低头轻叹，“非是不愿，实则不能……”

第七人只凝视他，半晌，复问道：“为何？”

“在下仅存八日生机，有何余裕辅佐新冥主……前辈此举，实在欠妥……”

“这就要看……你想不想活下去了。”

黑伤魂不解，以为他又要重提凝血毒丹之事，摇头道：“前辈，若是毒丹解毒之法，请莫要再劝…”

“你只回答我，若能活着，愿是不愿。”

“我…”黑伤魂神情落寞，眼神黯淡，“也许，但我不确定……”

“你在犹豫。”第七人背过身去，似是重新化为一道暗影，融入夜色。但魂分明听到这暗影传来低语:

“人活一世，唯愿无悔，无憾。你既仍有‘也许’，仍为之犹豫不定，又是否能安然无憾地离去？"

“我只愿……在临死前看一看她，若得如此，便可无憾……”

“即便她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你仍可坦然而去？”

“……”

黑伤魂沉默了，他不是没考虑过这种情况，他只是不愿去想。

在生命未停息之前，他当然不能眼看着沐小葵有危险。

只是……

这对于黑伤魂来说，理由并不足以令他改变一心求死的想法。

腥臭腐烂的气味随风扑鼻而来，肮脏的水面倒映着昏黄的灯影，在木桨的划动下变得扭曲。

一片黑泥漂浮在浓稠的水面上，这是尸骨所化，上面还残留着尚未腐化成泥的残骨。

黑伤魂注视着水中的朽骨，注视着水面的浮尸，注视着这片死亡之地。

世上谁人能不死？

任你风华绝代，倾国倾城，到头来也不过白骨一具；任你多智近妖，搅动天下风云，到头来也终将化成黄土一抔。

“你若在思忖，不妨先看一看这个。”

第七人突然的一句话，打断了黑伤魂的思绪。

只见老人抛来了一个黑色物件。

黑伤魂接过，掂了掂，只觉分量不小。

这是个卷轴。

黑伤魂不解地看向第七人，问道：“这是……”

老人将煤灯取下，递给黑伤魂：“看完便知。”

“……”黑伤魂默默接过煤灯，将其悬在篷沿，而后将卷轴展开。

淡淡的墨水芳香扑鼻而来，墨水的气味是新鲜的，可见是近期所谱。

借着灯光可见轴杆是以一根乌木所制，或许是檀木，且材质极佳，否则拿在手里也不会显得比较沉。

宣纸的一角，有以朱砂所印的三个小篆：澄心堂。

黑伤魂对此无动于衷，默默地浏览着卷文。

狭长的乌篷船如同一柄镶着琥珀的匕首，缓慢且残忍地剖开了沼泽海的黑暗。

船夫又扬起了木桨，扯下一把缠在桨上的头发，随后若无其事地继续着枯燥乏味的摆动船桨。

约莫一刻钟后，黑伤魂将卷轴放低，脸上的表情，是难以掩饰的震惊。

“看完了？”老人沙哑地开口道。

黑伤魂默默点头。

“烧了它。”

黑伤魂闻言随即取下煤灯，拧开灯罩，将舒展开的卷轴点燃。

火光照亮了黑伤魂苍白的脸。

多少文人墨客梦寐以求却穷极一生都无法一睹风采的澄心堂纸，就这么燃烧殆尽。

随着火焰熄灭，黑伤魂的神色也恢复了平静。

“放眼整个江湖，能有如此雄韬伟略之人，我平生只认一人。”第七人幽幽道，语气波澜不惊，“他毕生所谋，若能成就一半，也足以震慑武林百载有余！”

黑伤魂默不作声。

只听第七人继续道：“可惜，他就那样陨落了……”

黑伤魂闻言，心底五味杂陈：“前辈，我……”

“不。”第七人伸手打断了黑伤魂的话，摇摇头道：“我说这些，并非是向你问罪，也不仅仅是为了惋惜。”

说到这里，老人蓦然起身，转身走向船头，静静地望着漆黑的沼泽海。

黑伤魂则看着第七人，静听下文。

腥臭的风，将第七人的黑袍刮得猎猎作响，第七人突然道：“他未下完的棋，我替他下！”

黑伤魂心底剧震：“前辈是要……”

第七人侧过脸问道：“我问你，你可愿以所余生命与毕生修为，换取十载光阴？”

黑伤魂神色微变。

第七人又道：“在你身旁有个匣子，打开它。”

黑伤魂往身侧一看，果然有个不起眼的匣子摆在那儿，约莫尺余大小。

卸掉插销，揭起盖子，只见里面放着两样物件。

一块令牌。

一枚药丸。

黑伤魂将令牌拿了起来，只觉手感冰冷，材质特殊，非金非铁，呈乌黑色，上面有一个图腾，认真端详，才从中看出一抹镰形的印记。

黑伤魂隐约间猜到了什么。

“这便是我与你交易的筹码。”第七人淡淡道，他回过头去，直视着前方的黑暗，“东西你先收着，剩下的八日时间，你可以慢慢考虑清楚。”

“但是，你一旦把药吃下去，就要舍弃你如今的身份。”

他忽然顿了顿，接着道：“最好是让‘它’死去。”

黑伤魂凝视令牌上的图腾，缓缓问道：“前辈是要在下继承您的衣钵么？”

老人回道：“冥使第七人，未必只能是一个人。”

“前辈似乎很有把握。”

“你已病入膏肓，即便你不接受，也只不过是带着秘辛死去罢了。”

“毕生武学……”黑伤魂将那颗药丸拿起，似是问第七人，又似是在一遍遍地问自己：“若没了这修为，纵活十年，二十年，又有何用……”

“首领将铁君子斩于剑下之后，已有近三十载不曾出手。”第七人目光闪烁，语气中隐约多了些许激昂起伏，徐徐道，“他从台前走到了幕后，虽剑不出鞘，却执掌着整座江湖的生死。”

“不过，人在江湖，遑论台上或是幕后，总是需要有几分自保之力的。”他话锋一转，语气归于平淡，如一眼幽泉，“十次，这是我所能为你争取到的，最后的帮助，服下这药，你便拥有十年的新生，以及，十次出手的机会。”

黑伤魂自嘲一句：“也许，我只是一枚棋子，也仅仅只能做一枚棋子……”

“就凭你一步步破解了白公子的阴谋，你便比大多数人都更有资格，也更有能力跳脱出棋盘。”

未待黑伤魂开口，第七人便继续道：“我知道，你不愿变成一个将人命看作苍白的数字的冷血棋手。”

“只是，人生在世，又有多少事，是我们不愿意做，就可以不做的？”

“我们还能被允许走多远，来拯救破碎的信念……”

“……”黑伤魂欲言又止，忽然察觉天边泛起了一丝朦胧的灰白。

“小葵是我看着她长大的，虽然她对我并不熟悉，或者可以说是很陌生。”老人并不宽阔的身背，流露出几许惆怅，“或许你在猜想这是否有一点以小葵要挟你的意味。”

“事实就是如此，因为我已想不到，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够打动得了你。”

他转过身来，看向船篷下的年轻人，一缕曙光透过云雾落在他的肩头。

“该说的都已说完，夜已尽，我将离去，渡者会将你送至荒城效外。”

第七人拿起长镰，身形化成一道残影，离开了小舟。

他仿佛因黑夜而生，随黑夜而去。

黑伤魂默默地看着第七人的身影淡去，他一动不动，仿若一尊雕像。

他低下了头，凝视着匣子许久。

随后，他缓缓地合上了盖子。

他望向前方，一座朦胧的漆黑的城镇映入眼帘。

城的上空，阴云密布，阻隔了黎明的造访。

暴雨将至！

（完）

———————————————————分割线——————————————————

一些完结的话：

鸽了许久的荒城篇终于在今年给大家放出来了，首先说说这次的同人，它同样是依照我以往的习惯，并非根据官方剧情发展而写，而是以我心中所希望的剧情走向而写，但成品并不是我最喜欢的发展，我最理想的剧情是，魂就此死去，沐小葵正式担任主角，但考虑到魂的故事还没有也不能就这么停止，所以只能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也就是成品中，魂明面上死去，实则退居幕后的剧情。

另外，感谢一下我的好哥们儿阿花在我的诸多同人作品中为我提供了不少灵感。

最后，我准备去写自己的小说了，不出意外的话，《死无对证》将会是我写的最后一篇同人了，希望各位读者能给予我一些评价，这对我来说还是比较重要的，尤其是批评指正方面的。

最后的最后，嗯，希望影之刃系列越做越好吧！

再见！​​​​